當前位置:百科全書館>歷史>風雲人物>

上官儀:忠心耿耿卻遇上怕老婆皇帝的歷史悲劇

風雲人物 閲讀(2.05W)

上官儀(608?-664),字遊韶,河南陝縣人。雖然姓“上官”,可是他的父親上官弘的官位並不太“上”,隋朝末年才做到了江都宮副監。因為在江都做官,所以上官一家就把江都認作第二故鄉了。江都是隋煬帝最喜歡的地方,那個時代就極有名;後來改名叫揚州,名氣只升不降,以至於有“人生只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的説法。上官弘在揚州做了幾年官,最後揚州還真成了他的“墓田”。大業末年,天下大亂,右屯衞將軍宇文化及率眾弒隋煬帝,上官弘在兵變中被右御衞將軍陳稜殺害。正值幼年的上官儀被父親的部下藏匿在佛寺中,易服剃髮,做了幾年和尚。與青燈古佛為伴的這幾年,是上官儀人生中最艱難卻又最關鍵的幾年。佛門藏書甚富,上官儀浸淫其中,成了一名佛學專家。當然,他同時還學習經史,並因此鍛煉出了突出的文學才華。

上官儀:忠心耿耿卻遇上怕老婆皇帝的歷史悲劇

上官儀趕上了好時候。兵荒馬亂的年月裏他還是個小毛孩,躲在和尚廟裏苦讀。等到明主登基、天下大定,文士可以派上用場的時候,他剛剛成年,又有了一肚子學問,正好出來做官。楊仁恭主政揚州,聽説了上官儀之名,便推舉他進京應進士試。上官儀不負眾望,一舉考中第三名,被唐太宗安排在弘文館當值。弘文館是唐太宗即位之後,以原秦王府文學館十八學士為班底組建而成的極重要的一個參謀班子,它最基本的職責之一便是教育龍子龍孫。唐太宗是個狂熱的文學青年,他將弘文館(之前是秦府文學館)學士分為三班,日夜輪值,讓他們採取車輪戰術為自己惡補功課。如此愛好學術和文學的唐太宗,自然倚重年輕而又富有才華的上官儀。但畢竟是術業有專攻,太宗的專業是當皇帝,因此他的文學能力與專業文士比起來尚有一定差距。所以太宗每寫好一首詩,在拿出去炫耀之前,都要先交給上官儀修改、潤色一番。除了學習,唐太宗的另一愛好便是請文人墨客吃酒賽詩。這樣的酒宴,連王公大臣都沒資格參加,可是年輕的上官儀卻幾乎一場不拉地吃下來了。

但唐太宗畢竟是一代明君,他能夠給自己喜歡的文學弄臣優渥的待遇,卻不讓他們在政務上擔當過多的職責。所以上官儀的官升得並不快,先是做祕書郎,很多年後才因為參預修撰《晉書》 而遷起居郎。上官儀一直在宮掖中擔任清要之官,也就培養起了對這種官職的深厚感情。數年之後他擔任宰相,曾經提拔雍州司士參軍韋絢為殿中侍御史,有些人質疑説:兩者的品級都是從七品下,所以根本就算不上升遷。上官儀解釋道:“這是沒見識的人的看法。殿中侍御史的品秩雖然不高,但他的工作場所是宮廷、交接對象是帝王卿相,這哪是一介小小的州縣佐吏可以比擬的呢?”説得也是,俗話都説“宰相門下七品官”,那天子門下該算幾品?恐怕在外地當個刺史還不如給皇帝牽馬捧蹬來得風光呢。

高宗即位後,上官儀被提拔為祕書少監,正式成為皇帝的貼身祕書。這是他飛黃騰達的起點。幾年後,在感業寺出家的武媚娘成功殺回宮中,坐上了皇后的位置。很快,當年太宗託孤的幾大重臣如長孫無忌、來濟、韓瑗和褚遂良等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後,死的死、貶的貶,作為高宗親信的上官儀終於迎來了機會。龍朔二年,上官儀被授以銀青光祿大夫的榮銜,實職是西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通俗點説,就是以中書省首長的身份兼任宰相。至此,上官儀達到了他人生的頂點。作為一個文人,能得到的他都得到了,不能得到的也得到了,夫復何求?

然而宰相也不是那麼好當的,這個位置還有好多權慾薰心的人覬覦着呢。再則,俗話説“伴君如伴虎”,何況高宗這隻“病虎”的身邊還有一頭兇悍異常的“母老虎”———武則天。當年的武則天不過是個二奶的身份,現在轉正了,行事張狂到了連高宗都無法忍受的地步。麟德初年,武則天把牛鼻子道士郭行真請到宮中搞封建迷信,對武則天心懷不滿的宦官王伏勝藉機跑到高宗面前揭發了此事。高宗盛怒之下,立即召上官儀入宮問計。上官儀心眼兒比較實,一見龍顏大怒,馬上就把他對皇后娘娘的真實看法全盤托出。他説:“皇后專恣,牝雞司晨,有失婦道。請廢之,另擇賢后以為天下母儀。”高宗也是這個想法,於是立馬讓上官儀起草廢后詔書。這時,武則天安插在高宗身邊的眼線趕緊跑去稟告她,武則天氣勢洶洶地跑來問罪。可憐的高宗被老婆欺負慣了,看見老婆柳眉倒豎,嚇得腿兒直哆嗦,趕緊為自己申辯説:“朕本來沒想廢你,都是上官儀攛掇的!”就這樣,小兩口吵了一次架,上官儀卻成了替罪羔羊。

再來略略地説説上官儀的詩。上官儀是唐詩發展史上非常關鍵的一個人物,他琢磨詩律,初步確立了“四聲二元化”與“雙換頭”這兩條原則,之後經過沈、宋和杜審言的努力而使得它被廣大詩人所接受。這兩個概念,説起來不太好理解,但它卻是唐詩之所以成其為唐詩的根本。上官儀之前的詩人做詩,按照“八病”嚴格區分平、上、去、入四聲,這導致詩律非常繁瑣,即便是學識宏富如沈約者,也哀歎不能盡明,以至於被盧照鄰嘲為“八病爰起,沈隱侯永作拘囚”。上官儀初步將四聲簡化成平、仄,方便了詩人的創作,對於詩律的普及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所謂“雙換頭”,意思是下一聯出句前兩字的平仄與上一聯對句前兩字的平仄相同,用另一個術語表述叫做“粘”。這樣,唐詩詩律就從永明聲律論的律句、律聯擴展到律篇。對唐詩詩律稍有研究的人,就能知道“四聲二元化”與“雙換頭”兩條規則對於唐詩的意義。我們現在一般所説的唐詩就是指律詩,而律詩卻以這兩條規則為根本。所以,可以説,沒有上官儀,唐代律詩的體制可能還要再推遲很多年才成熟;説得更嚴重一點,也許根本就不會有後來青春飛揚的唐詩了。

後人評上官儀之詩“好以綺錯婉媚為本”。所謂綺錯婉媚,按趙昌平先生的説法,就是“綺錯成文而能緣情婉密而得天真媚美之致”,即詩律精審雕潤、語言秀逸流麗、情采雍容宛密。上官儀詩歌技巧圓熟,隸事用典,順手拈來。《唐詩紀事》載,上官儀有一首詩中用了“影娥池”之典,當時學士沒有一個人知道典故的出處。德高望重的令狐德棻召集了十多位學士來討論此詩,張柬之回答説:“《洞冥記》記載,漢武帝為賞月而專門建了俯月台,台下開鑿了一個人工湖。登台賞月之時,他讓宮娥泛舟湖上,月影、人影交織,所以這個湖就被命名為‘影娥池’。這就是此典的來歷了。”一席話讓令狐老先生佩服得五體投地。

“唐初五十年間的類書是較粗糙的詩,他們的詩是較精密的類書。”聞一多先生的話指出了宮廷詩人都有愛用典的毛病。上官儀是典型的宮廷詩人,當然也用典。但上官儀的傑出之處就在於,他最成功的詩反而是那種完全不用典的作品,最有名的如篇首所引的《入朝洛堤步月》。“脈脈廣川流,驅馬歷長洲。鵲飛山月曙,蟬噪野風秋。”這首詩聲律精審、音響清越,描寫作者入朝之時洛堤月下閒步之所見,動景與靜景相映、月色共蟬鳴交輝。詩歌全篇寫景,未有一字及情;但在景色的細膩描繪中,卻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雍容自適的感情。《隋唐嘉話》載,上官儀吟出此詩,羣僚“望之猶神仙焉”。這些人全都是文化精英,上官儀一首小詩,為什麼能讓他們如此佩服呢?他們佩服的不僅僅是上官儀的文采,更是他通過景物描寫而流露出來的太平巨宦的雍容神采和淹雅氣度。

上官儀貴為宰相,詩又寫得好,所以當時詩人競相學習他的詩,並將他這種風格的詩命名為“上官體”。這是中國詩史上第一個以個人名字命名的詩歌風格,意義非同尋常。

然而,雖然有很多人學習上官儀的詩,但上官儀在詩中所表現出來的氣度,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