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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第取代孫承宗的幕後看明廷的可笑無能

歷史解密 閲讀(2.99W)

摘兩條看了讓人發笑的記載,取自《熹宗實錄》,讓我們看看皇帝與大臣們都是什麼德性。

從高第取代孫承宗的幕後看明廷的可笑無能

廣西道御史趙胤昌疏論大學士丁紹軾,言紹軾初言總兵馬世龍不可用,及再承詰,問忽遊移其詞,若曰去留取自上裁,臣何敢知?蓋不勝反覆之態。乞嚴諭令精白一心,無持兩可。得旨:次輔和衷任事,商確可否,朕所鑑知。言官不得苛求。

大學士丁紹軾疏辯,言皇上英明,千古無兩。內傳東虜已報墊河,世龍為何杜門稱病?此便有責備世龍之意矣,眾閣臣不過仰承聖意議去之,臣何敢自專?次日內傳詰問之語,只爭回衞與回府耳,即臣在閣中有曰去留取自上裁,亦臣子對君父之體。胤昌責臣以不能硬肩硬口,固臣才之不逮,亦臣心膽之所不敢也。乞俯賜罷斥以全身名。得旨:卿心直口快。馬世龍去留既系閣臣公議,何又推諉上傳?著即出佐理以副朕懷,不必因人言介意。

趙胤昌説丁紹軾這人滑頭;丁紹軾説我不是滑頭,我是忠臣,歸威福於主上,再説趕走馬世龍這事是皇上已經定調了的,我有滑頭的必要麼?天啟連忙説:別別別,丁紹軾你是個好人,就是説話太直了。趕走馬世龍明明是你們內閣議定的事,可別推到我身上。——一個總兵的去留,連皇帝也不敢負責任,內閣和皇帝推來推去,真是讓人笑掉子大牙。

事情的前因是馬世龍柳河之敗。

馬世龍被樞輔孫承宗拔起於行伍之間,本無大功,偏偏因被孫承宗賞識,便登壇拜將,受以節鉞,節制山海。孫承宗可能是想學習蕭何,推舉韓信,以成一代相業將功。但是沒想到時代不同了,以晚明按資排輩的官場習慣,馬世龍突然竄起,還被受尚方劍,這本身已經夠遭人恨的了。而且孫承宗把持山海邊務三年,密不透風,中間對户、工部錢糧機械的要求巨大,因為孫承宗的地位尊崇,又簡在帝心,對户工二部的壓力極大。於是想要弄走孫承宗的努力漸漸多了起來。天啟五年上半年,越來越多的言官開始攻擊馬世龍,有説他禆肉復生,連馬都騎不了的;有説他手下將領剋扣兵餉的;有説他手下兵丁虛冒糧草的,不一而足。馬世龍受不了這種指責,辯解説:“你們説我虛冒兵丁,那我把兵馬拉到關門上,朝廷派人下來一一點驗不就得了麼?”結果激起朝廷裏更大的反響,有御史上疏彈劾馬世龍狂悖不堪,敢跟皇帝叫號,有御史上疏説馬世龍欺君枉上,十二萬兵馬全擺在關上,能一時點驗得完麼?你就是用個四、五萬人來回溜達充數我們也不知道啊!真要點驗,我們派多人下去一鎮、一路、一城、一堡地細細查驗。

雖然這批攻擊風波被天啟壓下去了,但是孫承宗與馬世龍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尤其十二萬人蟻聚關門寧前三、四年,不敢向北一步,每年坐糜二百餘萬糧餉,不做點事也實在説不過去。

恰在此時,因為户部轉輸草料不及時,發生了關上兵鼓譟於司餉道員門前的事件。這件事嚴格説起來不是户部的錯。因為每年四月開始直至八月,屬於馬放青的時期。這個時候傻子都知道用不了那麼多草料,一個月用九鬥豆子已經是綽綽有餘了。但是,問題是,關寧軍的錢糧問題是一灘渾水。上面的錢糧發下來多為各個將領所剋扣。這個本來預計卻被户部扣留的“馬乾”,一直以來是以折銀的方式發放的,本來是能從將領手中漏出來的,為數不多的官兵福利之一。這回卻因為正當的理由被户部扣除,於是軍兵譁然,聚集於餉司門口鼓譟。這一下子,關寧軍內部腐敗的蓋子被突然揭開了。上至孫承宗,下到馬世龍,都受不了這種空前的壓力,覺得必須要乾點什麼事才能站住腳了。於是,發生了柳河之役。

柳河之役的起因和過程,大家在網上都搜得到,我就不詳細覆述了。總之,馬世龍身為大將,竟然預計不到水師行動的時間,整師渡河,竟然喧囂四晝夜!這已經近似兒戲了。果然,渡河的關寧軍被後金一擊而敗,兩員大將殞命,這下子簍子捅大了。

本來,如果關上上下一心,孫承宗還是可以把這次失敗瞞一段時間的。從孫承宗向上報稱,柳河失敗只不過是一次巡哨失利,就可以看出,其實孫承宗不想走,馬世龍也還想接着幹。結果被孫承宗壓得死死的喻安性看到了機會,一封奏疏遞上去,把柳河之敗的前因後果講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並聲稱自己全不知情,一下子把孫承宗和馬世龍逼到的牆角上。

本來,朝局自天啟四年發生劇變,東林一系紛紛落馬,關上已是東林的最後一塊安全的根據地了,孫承宗肯定是想為東林把守住這個最後一塊陣地的。但是這樣一來,不僅自己用人失察的錯誤大白於天下,而且還連帶着撒謊欺君,這個罪過可太大了。於是孫承宗只好上疏要求辭職。但是這時個辭職並不是真心的。天啟可能一時還沒有下定決心,於是照例下旨慰留,孫承宗也就不再提辭職一事,想就這樣混過去算了。但問題是,朝中各員敬孫承宗是帝師閣臣,可以不追究他欺君的罪過,但是不可能還繼續容忍他留在關上為東林守陣地。於是攻擊馬世龍的彈章一封接着一封到來。這時,一個重量級人物出手了,他就是兵部尚書高第。

高第是閹黨,從前也被東林傷害過,所以他對孫承宗出手是必然的。但是,宦海沉浮,誰都不傻,出手是肯定的,什麼時候出,怎麼出,這裏面大有講究。高第先是上了一封看起來完全是為關門防禦籌劃的奏疏,但是內里加了一句份量很重的,讓人一看就是針對孫承宗去的話:“若夫據險持久,以致彼之坐困,設法轉輸以便我之接濟,此皆督撫事也。至於榆關鎖鑰,海島聲援,與夫薊門防禦,宗社安危系焉。藉令將帥非人,而徒以朘剝之資供其傲睨之性,道路以目,上下灰心,誰實御將,令其至此?”

這是高第對於天啟態度的試探。如果有門,那麼天啟不會對“誰實御將,令其至此”這八個字反感,如果孫承宗聖眷未衰,那麼天啟必然會反駁一兩句,那麼就收手,再妥良機。

果然,天啟對高第的奏疏隻字未否,高第看到了希望。又連着上了第二封奏疏。不過這第二封奏疏裏就對孫承宗隻字不提了,因為已經不用提了,天啟的態度、自己的態度已經擺得明明白白,就看天啟接下來怎麼幹了。果然,不出幾日,高第被任命為遼東經略,以本兵行邊,直赴山海。

這個任命,對於孫承宗來講實在有點尷尬。因為事先沒有和他打招呼。你天啟派一個正牌的兵部尚書來,什麼意思?那太明顯了,跟直接趕我走沒區別呀?孫承宗不得已,只能再次上疏請辭。這回痛快地得到了應允。

我們回頭看我摘的那兩段搞笑的記載。這就是孫承宗離職後發生的事。天啟因為有當年撤走熊廷弼導致痛失遼瀋的慘痛教訓,所以對於邊疆大臣的去留一直採取極其慎重的態度,他不想讓自己為將來的問題負上一丁點責任,保留自己説話的權威。丁紹軾等文官也不傻,當年熊廷弼離職,天啟一怒之下處理了好幾個彈劾熊的言官如郭鞏、姚宗文等,這個責任也不好背在身上。雖然會議研究可以把責任分攤給大家,但是畢竟自己是閣臣,這種責任能少擔一點就少擔一點。於是出現了皇帝和閣臣互相推諉責任的千古笑談。

明廷連一個總兵的去留都沒人敢負責,這樣的朝廷不亡何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