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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軍電子偵測部隊79對越自衞反擊戰紀實

戰史風雲 閲讀(3.17W)

還有十幾天就是“2.17”戰友為國捐軀29年的日子。

我軍電子偵測部隊79對越自衞反擊戰紀實

那年的初春特別冷,我們在細雨中瑟瑟發抖;那年的山茶花特別豔,我們在戰友的墓前舉杯豪飲;那一年有槍林彈雨;那一年有烈火硝煙;那一年我的戰友們18—28歲,那一年我23歲。

公元一九七六年,在越南抗美之戰剛剛結束不久,越南當局就公然開始踐踏由毛主席、周總理和胡志明主席共同締造的兩國友誼。我當時剛從通信院校畢業不久,被分到昆明軍區司令部工作,一九七八年初,越軍以閃電戰的手段佔領柬埔寨,我奉命調入偵察部門。負責對越電子偵察技術工作。一九七八年冬,越軍在邊境地區日益囂張,我邊防部隊紛紛向上級求戰,各路大軍也開始隱蔽向邊境地區集結,著名戰將楊得志將軍與王必成將軍對調,出任昆明軍區司令。通過對形勢的分析和工作中得到的情報,我個人認為,近期將對越南有一次大的行動,作為一個老八路的後代,一個軍人,一生中不參加一次戰爭,將是多麼大的缺憾!因此,我悄悄的寫了一份請戰書,通過父親的老戰友轉給了楊司令。後來有人説,這是軍區機關最早的請戰書。

備戰

78年12月初的一天,我被叫到了小會議室,在座的有部裏和處、科領導,在我敬禮並自報家門之後,老部長宣佈了組建戰場電偵小組和委任我為小組負責人的決定;政委談了對小組成員選擇的標準:1)政治覺悟高,家庭出身好。2)業務過硬,技術全面。3)軍事素質高,年輕體壯。其他還有一些,比如儘量不選獨生子女等。處長交待了一些組建、訓練的細節,並要求我三天內將名單、訓練計劃、設備清單等開單上報。最後是我懷着激動的心情,臉紅脖子粗的用結結巴巴的語言表示感謝領導的信任,堅決完成任務等等,嘮嘮叨叨的直到領導們哈哈大笑才剎住。

開完會我即開始工作,在選人上,根據標準,我選的基本是軍乾子弟,根紅苗壯嘛,而且我們單位大多數是軍人後代,當然公子哥式的我堅決不要,他們也不敢來。這件事後來變化較大,有選上的通過關係跑掉了;有沒選上的通過關係要進來,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姓張的76年兵,紅軍後代,七十年代初北京西城區小有名氣的痞子頭,就是現在港台片裏的“大哥”,被他父親強行送到雲南當兵,人很聰明,講義氣,會武功,也挺愛學習,就是老打架、犯紀律。他找到我和處長要參加進來,我不同意,他當場割手指,寫血書,“參戰!參戰!參戰!”六個血字觸目驚心。後來在其父親的堅持下,也進來了,以後也立了功,上了軍校。

人員確定以後,我們就進入山區基地進行訓練,主要是三個方面:政治上,戰爭的正義性,必要性教育;軍人的榮譽、氣節教育;戰場紀律教育。業務上,新型設備的培訓;越軍的組成結構、建制、通信單位的配置、裝備,活動規律。這方面中國人是越南人的老師,我們有許多在越軍中當過教員、顧問的同志給我們講課,軍事上,五大技術、體能訓練等。訓練緊張艱苦,但我們士氣高漲。

匯合

1979年元旦剛過,我們奉命進駐保山,邊訓練邊等待與總部和警衞部隊的同志們匯合。二月初,總部的40餘人到了,都是各部門的骨幹,幾天後由80餘名偵察兵組成的警衞部隊也到了,總部和前指首長傳達了前指命令:正式組建西線前指電偵分隊,前出至未來戰鬥區域,執行戰役偵察任務。並任命:總參某部的C同志為黨支部書記、分隊長兼指導員,警衞部隊的H連長為副分隊長;我被任命為支部委員、機務組組長(除警衞部隊編為兩個排外,其餘都是組的編制)。

單位組建了,裝備、輜重運來了,我們抓緊訓練,加強互相瞭解,同時,我們都在盼着那個日子——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七日。

注一、文中除了烈士,我都不能寫出他們的姓名,這是因為:1、我寫的這個東西沒有徵求他們的意見。2、有些同志仍在軍隊或保密戰線上工作,都是師以上幹部了,我不能給他們找麻煩。

注二、以上是根據我的日記整理的,我空閒時間不多,以後有時間我就整一點,有些事情涉及保密條例,我只好不寫,所以連貫性不是很強,請朋友們原諒。

邊境

單位組建第一天的下午,我們開了第一次支部會,大家互相自我介紹後,隊長詳細的佈置了任務,要求偵聽、測向、破譯、機務等業務部門緊密配合,積極開展工作,保護好器材設備;業務人員每人配備摺疊柄衝鋒槍、手槍、傘兵刀和地瓜式手雷,其中一枚是“光榮彈”。規定業務人員絕對不能當俘虜,一旦失去戰鬥能力就必須“光榮”。同時又具體講了參戰地區地形地貌特點,越軍的作戰特點;特別指出:我們是緊跟第一波作戰部隊隱蔽進入戰場,可能遭遇的敵人主要是敵特工和小股部隊,要求警衞部隊在儘可能避戰的原則下,遇到已發現我們的敵人,不抓俘虜、不留活口,全部消滅。隊長林林總總講了三個多小時,不但使我們明確了任務,並且使我們感到他不但有深厚的業務功底,也有很高的軍事指揮素養,大家極為振奮,信心倍增。

第二天上午,召開參戰動員大會,舉行戰前宣誓。下午領取裝備、給養和武器彈藥。晚上會餐,一人二兩茅台,隊長挨桌敬酒,極其豪爽,至少幹了一斤。

夜間11時上車,凌晨4時隱蔽進入邊境線上一座不起眼的小山頂,2個小時全部設備架設開通完畢,在總部和軍區各部門的協同下,僅三天時間,戰區內越軍大小電台已處於我們的監控之下,看來我們還是蠻有戰鬥力的。此時的時間是:一九七九年二月九日。

【注:關於越軍的編制:越軍在奠邊府戰役之前,只是一些游擊隊組成,奠邊府戰役前後,由陳賡將軍率領的軍事顧問團(主要是四兵團人員組成)按照八路軍組軍的經驗整編為野戰編制,沒有軍,只有師、團。為了不暴露兵力,在團的建制上,往往採取一個番號,兩三支部隊的做法。如八路軍在魯西北地區就有老九團、九團、補充團(新九團)。而當時越軍的團,如它的一支“王牌軍”327團,就有327A、327B兩個團建制,加上附屬部隊,實際是一個師。】

開戰

我們所在的小山,位於紅河北岸,紅河是中越邊境界河,河寬一百六十至二百一十米,水深三至五米,流速每秒一點五米左右。我們附近隱蔽集結着成都軍區的 13軍和50軍一部,對面山中則駐守着越軍316A和345兩個師。越軍的防禦工事體系極為完善,從法國人時代就開始修築,抗美時期中國派工兵、民工和知識青年進行了大舉修築,76年以後,越軍將工事由南向防禦改為北向防禦。再加上地形複雜,越軍極為自負,我們多次在電台裏聽到他們向上級吹牛説至少可以遲滯中國軍隊兩個月以上。

二月十六日夜幕降臨,我跟隨隊長進入警衞戰壕,用望遠鏡觀察河面。11點左右,13軍開始用橡皮艇向對岸偷渡。17日凌晨4時舟橋部隊開始架橋,對面山上越軍發現情況,開始用班用機槍射擊,我舟橋部隊有人倒下,有人奔跑、跳下河牀,隨即,我炮兵部隊開始覆蓋性速射,大地顫抖,震耳欲聾,刺鼻的硝煙越來越濃,我們堵着耳朵張大嘴,欣賞着壯觀的景色。

大炮逐漸向縱深射擊,我們身後又響起了風琴般的聲音,一羣羣拖着桔紅色火焰的火箭彈從我們頭上飛過,落在大炮剛剛打過的地方,燃起一片片大火。這時,隊長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大拇指向後一比劃,我們便彎腰跑回臨時機房(帳篷),每台機器都在工作,耳機或揚聲器裏傳來越軍叫喊聲和電碼聲,每當一個信號嘎然而止,該機的值機員便會帶着笑容回過頭來向隊長伸一下大拇指,我們知道,又一台敵軍電台被打啞了。

恐懼

天亮了,激烈的槍聲逐漸向南伸延,山下我軍大部隊迅速通過浮橋,敵方只留下一些省隊、縣隊和民兵遲滯我軍進攻,正規部隊迅速收縮至谷柳、保勝、谷珊西山各要地,並逐漸開始採取防電子偵察措施。隊長下達命令:下午2時搭載炮兵部隊車輛,向保勝方向前進,通過對敵營、連步談機的偵察,儘快掌握敵王牌“英雄師”316師之師部及所屬一四八團、一七四團和炮兵一八七團的位置。

隊長講:“敵316師是我西線戰場最完整、最強大之敵,抓住他將給我軍帶來極大的戰場主動,保勝是清末黑旗軍劉永福抗擊法軍的根據地,地形上屬橫斷山脈南支,極其複雜,警衞部隊要特別注意,進入越南以後,大家要掌握部隊,保持隊形,保護好裝備器材,對我們來講,沒有俘虜政策,沒有軍民關係,只有完成任務、保護自己兩件事。為了迷惑敵人,防止小股敵人輕易進攻我們,大家在對話時要誇大我們的兵力,戰士統稱xx班長,班長統稱xx排長,以此類推,業務幹部統稱XX參謀,我和H連長叫代號,我是308,H連長是309。”

乘車僅半小時炮兵就停止前進了,我們下車整隊從小路進入山裏,我們有兩位嚮導,是原來抗美戰爭時期援越高炮部隊復員的偵察兵,對邊界地區極熟,警衞部隊在大隊前500米上派出一個尖兵班搜索前進,左右翼及後隊各一個班掩護,全體人員戴鋼盔,上刺刀,子彈上膛,為夜間便於識別,左臂綁白毛巾。

前進不到十分鐘,從一座小山包開始,戰爭的殘酷性就展現在我們面前,地面上炮彈坑一個接一個,屍體散落在山道上,有敵人的,也有我們的,那決不是大家在電影裏看到的情景,準確地説,屍體應該稱為屍塊,半隻胳膊一條腿的,空氣中瀰漫着火藥和血腥的氣味,不時有抬着傷員的知青小隊從我們視線裏走過,傳來傷員痛苦的哭叫聲;一隻鋼盔裏盛着半個頭顱,那頭顱上只剩下一隻眼睛,暴凸着瞪向天空……

走着走着,大家的情緒開始低落,有的人眼圈紅紅的,有的人臉色蒼白,有的人拿帽子捂着鼻子和眼睛,更有些人竟要別人摻着才能走,隊形開始有點亂了。

是呀,我們是一羣和平年代長大的青年,很多人出生於養尊處優的幹部家庭,當兵的目的是為了逃避下鄉和奔個好前途,在這之前有些人連死人都沒見到過,而現在,我們闖進了戰場,看到了硝煙和血腥,想到也許分鐘後自己也就變成了那破碎的屍塊,我們怎能不恐懼、怎能不震撼!原先的那一點點思想準備根本不足以抵禦這震撼,我們不怕死,但誰也沒想到可能會死的那樣難看,那樣慘。

在太陽將要落山之前,我們終於發現敵人,在經行了激烈的交火後,山上有越軍的水泥工事,工事內外有幾十具越軍和我軍的屍體,我軍屍體已擺放整齊,一間地堡的頂上插着一面紅旗,躺着5、6個我軍傷員,都包紮好了,等着擔架隊抬下去。

隊長揮了一下手:“停止前進,309組織搜索一下附近,監聽組開兩台機子聽一下,後勤組去照看一下傷員,順便了解一下情況,其餘同志原地休息。”

十幾分鍾後,警衞部隊已搜查了附近,佈置好了警戒,隊長在我軍烈士身邊轉了幾圈,高叫了一聲:“全體集合,以我為中心列隊”

我們列隊站在烈士們跟前,隊長開始講話:

“整理軍容風紀,立正!”

“向烈士敬禮!禮畢!”

“同志們!我們已經進入戰場,山下13軍的指戰員們正在奮勇戰鬥,經過幾小時的戰地行軍,大家都看到了,也明白了什麼叫戰爭,我看有些人害怕了,草雞了,是不是?沒關係,第一次嘛!

“同志們,我們不是野戰軍,我們是在人家後面跟進,看看野戰部隊吧,人家是頂着槍子冒着炮火往前衝呀,我們這算個啥,就嚇成這樣了?太鬆了吧!

“大家看看這位列士,他是被迎面的機槍打倒的,頭被打碎了、打飛了,沒幾個人認得他,記得他,但他是英雄,是面對着敵人犧牲的英雄,什麼叫血染疆場,什麼叫馬革裹屍,這就是!……

“記得小的時候,一位四野的老英雄教過我一首歌:‘上戰場槍一響,一切豁出去,光榮就光榮,完蛋就完蛋,端穩槍瞄好準,多拉幾個把背墊’這就是光榮傳統!我們不少人的老爹老孃就是老紅軍、老八路、老解放,我們不能丟人呀!老子英雄兒好漢嘛!等打完了仗,要是我還活着,我會給每一位同志的家裏寫信,報告你們在戰場上的表現,到時候讓老人家自豪還是丟人,全靠你們自己個兒……”

“下面我宣佈戰場紀律:”隊長提高了嗓音

“驚惶失措,不聽指揮者,殺!”

“膽小如鼠,臨陣退縮者,殺!”

“推諉扯皮,不守紀律者,殺!”

“貪生怕死,投敵叛國者,殺!”

“丟失設備,泄漏機密者,殺!”

哇!五殺令,好厲害,在場的人無不精神一振:奶奶的,玩命了,那就得玩出個樣來!

打獵

隊長講完話,偵聽組長跑步前來報告:“偵聽到敵沙巴獨立營對話,該營是配屬316師的。”

隊長命令:“業務部門進入地堡,全面開始工作,警衞部隊以地堡為中心,建立200米環形防禦圈,後勤組想法給大家弄點稀的,通信組馬上給我接通前指作戰部,支部成員佈置好工作,20分鐘後到我這裏開會,我的位置在正南方重機槍掩體,解散!”

看來今晚要在這裏過夜了。

支部成員剛到齊,擔架隊上來了,警衞班長看到我們馬上跑過來敬禮,隊長和他聊了一下,他是50軍149師的老班長,5年軍齡,四川雅安人,叫章什麼。剛從戰場上下來。隊長請他給我們介紹一下情況,他説:這一帶山洞特別多,前邊部隊打散的敵人很多鑽了山洞,只要是我們發現了的山洞,都往裏打了幾發火箭彈,再用火焰噴射器燒一燒,肯定有不少漏網的,夜裏可能出來活動,龜兒子們很滑頭,會説中國話,還會順杆爬的對口令,剛才就碰上一股,他先問我口令,我説提高警惕,他馬上説保衞祖國,等發現是越南兵,他們已經鑽了林子,請首長們注意安全呀。

説完,他就領着部下護衞着擔架隊下山了。

多虧了他的提醒,不然,我們這一夜可能吃大虧。戰後,我們去戰地醫院看隊長,聊起了他,隊長馬上給149師打電話找他,説是已經陣亡了。

支部會開得很長,工作安排、緊急情況處理預案,紀律、幹部帶頭作用等等,H連長説200米環形防禦戰線太長,要求後撤100米,討論通過,並決定不值機的業務人員在地堡周圍利用現有工事形成第二防線。談到口令,隊長想了想説:今晚咱們的小口令:二戰區,回令:閻錫山。大家全笑了,抗日時期二戰區司令長官是閻錫山,這讓越南兵上那兒找北去呀!(小口令是各部隊內部使用,大口令是戰區各部隊之間使用)

同志們兩天兩夜沒睡了,隊長説今夜不睡,明天白天輪流睡,啊,又一個不眠的戰地之夜,昨夜戰火熊熊,今夜星光燦爛!

從夜晚9、10點鐘開始,四周的山上傳來零星槍聲,接着越來越密,越南人開始遊擊了,我清剿部隊也行動了。

所有機器工作正常,我走出地堡透透空氣(為了防止聲、光外泄,我們用揹包堵死了所有射擊孔),槍聲激烈的響着,不時有暗紅色的流彈從我們頭上飛過,有時就落在附近的泥土裏,發出撲撲的聲響,我來到隊長的掩體旁,隊長正坐在掩體上邊,好像在欣賞夜景,見我來了,笑着問我:“怕不怕”

“怕啥,站着出國就沒想過站着回去。到是你,下來吧,叫流彈碰一下可不值呀!”

“好吧,聽人勸吃飽飯,設備怎麼樣?”隊長跳下來問我。

“好着那,這批設備真棒,輕便好使!小孫在那兒盯着呢”

“軍區來的同志們情緒怎麼樣,你要多和他們聊聊,掌握思想動態,完成任務可要靠每一個人呀。”

“放心吧隊長,全力支持你的工作。聽説你家老爺子是15軍出身,算起來咱們還是世交呢。”

“哦?令尊也是秦基偉老爺子的部下?”

H連長彎腰跑了過來:“隊長,那邊山下上來4個人,還有100多米,打不打?”

“哈哈,走,看看去。”

“我也去!”我小聲喊着。

“帶上槍!”

糟!我的槍忘在地堡裏了!

拿上槍一溜小跑,來到警衞同志們剛挖好的戰壕裏,山腰果然有幾個黑影彎着腰慢慢向上爬,H連長小聲問“怎麼樣,最多5、70米,打吧!”

隊長擺擺手:“要是自己人呢?”

H連長:“那我喊一聲大口令?”

“噓,各位槍法怎麼樣?”

“肯定比你強,咱軍區得過第一”H連長説。

“我是第三”一排長也湊過來。

“我是機關裏第一”我也搶着吹。

“那好,再走近點咱試他一下,要是説中國話的,你就問口令,要是説越南話的,咱就打他鴨廳的,從左邊起,我打第一個,李排打第二個,老兄打第三(H連長歲數最大)小X(我)打第四,用點射!”

還有三十米,隊長向斜前方扔出一塊石頭,四個人全爬下了,等了一會兒,看沒有動靜,一個人站起來,四下看了看,壓着嗓子哇啦哇啦叫同伴,哈哈,越南話!!有玩兒的了!

敵人都站起來了,我趕緊瞄好我的目標,心跳得好厲害,槍有點抖。

嗒嗒嗒,隊長的槍響了。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四個人歪歪扭扭的倒下了,這絕不是訓練有素的卧倒。兩個戰士箭一般的衝了出去:“打死了,越南兵!”戰士們高興地叫着。

78年,這位貴婦人帶領一羣祕書、幹事來到隊長單位駐地祕密考察隊長,結果十分滿意,在隊長不知情的情況下,決定將隊長和她的女兒調到軍委某單位工作,隊長聽説後找領導詢問,貴婦人正好在場,挑明瞭情況,並及其傲慢的給隊長宣佈了個什麼“約法八章”,傷了隊長的自尊,寧可轉業復員也絕不寄人籬下當什麼駙馬,搞的貴婦人下不來台,如此“不識抬舉”,當然種下惡果。而那個女孩則是性格温順,畏母如虎,哭着跟母親回了北京。以後隊長因業務表現突出,調到北京總部工作,也未與女孩聯繫,一對鴛鴦,終成遺憾!

在隊長單位黨委討論一等功時,政治部一些人投了反對票,在主要領導的斡旋下,還是給了個二等功。

戰後,隊長一直在軍隊工作,參加過多次重大行動,行蹤不定,我和他最後一次見面是85年和夫人回北京看望岳父母,隊長在莫斯科餐廳為我們夫妻接風,告訴我他工作要調動,以後聯繫不方便了。因為他乾的是那種“看在眼睛裏、聽在耳朵裏、記在腦子裏、爛在肚子裏,帶進棺材裏”的工作,我也沒問,就失去了聯繫。前些年有人看到他戴着大校的牌牌出沒於北京西山一帶,是我們這幫戰友裏最早的大校,現在恐怕該戴金星了吧。

H連長戰後上了參謀學院,畢業後歷任營長、團參謀長,團長、副師長、師長。部隊裁撤後轉業到某省紀檢委任調查室主任,今年年初還一起喝過酒。正好他兒子也在,現在已經是陸軍學院的少校隊長了。

小張戰後上了軍事工程學院,歷任通信站技師、副站長、工程師,97年轉業,現在在北京某信息公司當老總,我們老戰友誰去北京,他總會提供一輛奔馳為我們服務。

回想二十多年前的戰火硝煙,我很欣慰,畢竟我們經歷了,奮鬥了。它證明了我們革命軍人對祖國的忠誠,也證明了毛澤東時代走過來的我們不是八旗子弟,是響噹噹的軍人後代。

我們用我們的血滌新了父輩傳給我們的軍旗!

我們用我們的命豐富了父輩留給我們的傳統!

我們用我們的勝利報答了父輩對我們的期望!

我們用我們的意志高揚了中國軍人的軍魂!

“走,驗驗槍法去!”隊長招呼我們。

用手電照着,隊長兩槍打在頭部,整個臉都揭開了,真牛!一排長三槍全釘在胸上,好槍法!好力氣!連長兩槍打在胸部,有一發正中十還,果然牛皮不是吹的!至於我嘛。一槍左胸,一槍左肩,真丟人,你説那心老跳個啥,唉!!!

“媽呀!”有人驚叫一聲,天那!!我打的那個人又活了!掙扎着要站起來,大家一下向後竄出5、6米遠,順過槍來就打,一陣槍響,他成馬蜂窩了。再看我的槍裏,一顆子彈都沒了,全突突了,別人也差不多。

哎呀,胃裏不舒服?好惡心,不好,要吐,哇!!慘了,晚上吃的壓縮餅乾全種越南人地裏了,吐完了,看看四周,嘿!稻香村裏看豐年,聽取“哇”聲一片——全吐了!

小勝

在這裏一住就是三天,這三天,我們這一小隊人馬從業務和軍事兩方面都取得了戰績。

業務方面:抓住了敵345師、老街市隊、黃連省隊、316A師,摸清了他們電台的活動規律和防偵察技巧,並截獲了敵國防部的以下部署:以345師死守柑塘地區,吸引我軍於不利地形,以316A師側擊我軍,並佔領已位於我側後方的古柳、老街,對我13軍形成夾擊勢態;已受我嚴重打擊的老街市隊、黃連省隊則襲擾我後方補給線,以期給我西線部隊以沉重打擊。

情報上報前指後,前指立即改變部署,指示各軍“在柑塘地區打一個大仗、打一個惡仗”。13軍主力死死咬住敵345師,堅決全殲;我39師阻擊敵316A師;14軍包抄316A後路;11軍屬32師及邊防13團等部隊護衞補給線。

軍區給我部發來嘉獎電,全體幹部戰士立三等功一次。13軍首長慰問我們中華煙10條,牛肉罐頭5箱,蘇制大口徑便攜式機槍三挺(戰利品)。

軍事上,三天共“打獵”七次,以輕傷二人的代價,殲敵48人。吸取第一次打獵的經驗,在以後的行動中,每一個敵人有三、四人來打,兩人做第一波攻擊,另兩人補充攻擊,由於敵明我暗、敵動我靜,所以打獵行動非常成功,用隊長的話,叫“以靜制動,反客為主,用兵之至道也。”

通過打獵行動,打消了幹部戰士們剛上戰場時恐懼心理,大家爭相當“獵手”,為的是能親手打個把敵人,為戰後的評功增加資本,這樣,有些人開始對隊長和連長有意見了。

隊長只要有時間,是逢獵必打,逢打必打頭槍,就像現在語音聊天室裏的“麥霸”一樣,有人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好戰分子”。H連長則是隻要隊長打,他就一定打,暗地裏和隊長叫勁,因為從年齡、軍齡和級別上,他都比隊長大,又是搞軍事出身(隊長是搞技術出身),所以在戰場上對隊長有些不服氣。

其實我們旁觀者認為,要論行軍佈陣、戰術規則、軍事技術,當推H連長第一。要論知識淵博、頭腦靈活和指揮上的細緻果斷,隊長則更勝一籌。H連長常好咄咄逼人,隊長則比較大度,大家對兩位領導都比較滿意。

議論

預計的柑塘大戰只打了一天,13軍打的太猛,開戰只幾個小時,敵345師即遭重創,向上級發出了“今天敵人極為厲害,各個陣地都被打垮,調整部署極為困難,局勢正在進一步惡化中。”的電報。14軍行動未注意隱蔽,尤其未注意無線電靜默,被敵偵知了動向。345師則於夜晚化成小股逃離戰場,我軍雖佔領柑塘,但未達到成建制殲敵的目的。

傍晚接到命令:我部於明日乘坐14軍接應的汽車,轉進沙巴方向,配合沙巴戰役,並偵察河內地區敵軍部署。

立即召開支部會,佈置明天的行動,隨後,開始討論戰報,讀完戰報,大夥心情有點鬱悶。

“這仗怎麼打的?開戰好幾天了,別説師建制,連個團建制都沒拿下過!”有人嘟囔着。

“我看是配合不好,兩個加強軍,十幾萬人,各打各的,13軍要是悠着點打,316沒準就叫14軍咬住了。”H連長説。

“我看是戰術問題。”隊長説:“一上來就是穿插、分割,佔領敵後要點,然後大部隊一擁而上。這種戰術從紅軍開始用到現在,幾十年了,人家都研究透了,我們還是一成不變,其實在朝鮮戰場上就碰過釘子,抗美援朝前三次戰役,搞的美國人暈頭轉向,第四次戰役美國人有點明白了,我軍就有點力不從心,到第五次戰役還那樣打,李奇微搞了個“磁性戰術”,我軍吃了大虧。越軍是我軍的徒弟,對我軍的打法瞭如指掌,又和美軍打了十幾年仗,滑得像泥鰍,我軍可是將近三十年和平了,能打成這樣也就不容易了。”

“那你是説咱毛主席的戰略戰術過時了?”H連長要抬槓了。

“咱們是討論研究,大家長點兒學問,可不興亂扣帽子。”我趕緊打圓場。

“就是就是”大家紛紛響應。

隊長笑着擺了擺手:“毛主席的戰略戰術永不過時,當年四野打白崇禧,75萬對30萬,從武漢打到衡陽,四野是一個戰役跟着一個戰役,一個穿插連着一個穿插,結果除了策反了一個兵團司令,沒給白崇禧造成任何具體損失,倒是在邵陽差點把49軍搭進去,後來毛主席給林彪發電報,説:白崇禧本錢小,極機靈,應完全不理會他的部署,採用大迂迴的戰法。結果葉帥從廣東向西壓,陳賡從雲南發兵龍州,白崇禧只好去台灣了。現在的越軍和當年的白崇禧很相似,本錢小,極機靈,所以我認為現在的打法,很難有大的戰果。”

“老天爺!我的C大司令員,要依你是怎麼個打法?”H連長繼續調侃隊長。

“哈哈!多謝您老人家對我的提拔。”隊長爽朗的笑着。

“現在流行一句話: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就説説我的想法,咱黑着燈瞎説,拋磚引玉,暢所欲言,天一亮可就不算了啊。拿地圖來!”

“我的想法:一開始廣州軍區部隊在東線做出防守勢態,西線雲南方向集結較大兵力,採取緩慢平推戰術,穩紮穩打,步步為營,並調集一批電台,以各軍、師名義向敵示形,造成我軍主要是由西路進軍的假相。當西線吸引相當數量敵軍時,我東線42、54軍突然出兵高平,佔領高平後,以42軍守高平,54軍不顧一切干擾,奔襲佔領諒山,攻敵之必救,此時越軍明知上當,亦不得不救諒山,則我軍反客為主之勢已成,西線大軍全面壓上,同樣是穿插迂迴,大迂迴的戰果必定會不一樣的。”

“有道理,有道理”

“不可能的,越軍不是傻子”

“…………”

大家開始爭論。

“隊長,你對下一步戰況的進展有什麼看法?”

“沙巴之戰希望能抓住敵316師,但我看希望不大,諒山我想一定能抓住,諒山以南就是平原了,無險可守,諒山到河內火車只有兩小時,敵人必須要守,只要消滅了316師,我軍的戰役目標就算實現了,西線作戰也就算功德圓滿了。

“我軍的戰役目標到底是什麼?”

“我想第一:部分調回侵柬越軍,減輕喬森潘的壓力;第二:殲滅敵部分有生力量,換取我邊境地區的和平。”

“我們為什麼不滅了越南?”

“傻子才那樣幹,你可以看一看越南地圖,他像一把彎刀,土耳其的圓月彎刀,他的狹窄地段在海上用艦炮就可以全部封鎖,所以在抗美時期才有途經老撾的“胡志明小道”,我們打越南總不能把老撾也捎上吧。”

“我們會不會佔領河內?”

“我想不會,第一、佔領人家的首都,總要有善後措施,建立一個親中國的政權?那越南就會分裂,打內戰,維持這個政權,中國就會背上沉重的包袱。第二,越南這個瘋孩子背後有個大人,那就是老毛子,我們要是打了河內,就打破了遊戲的底線,老毛子就有可能干預,就可能爆發全面戰爭。”

“蘇聯人現在為什麼不干預?”

“那得佩服鄧大爺(雲貴川老百姓對鄧小平同志的稱呼),開戰前夕,一月底二月初,鄧小平訪問美國,用‘東方的古巴’這一概念打動了美國人,中美發表了聯合公報,鄧小平一回來我們就開打,美太平洋艦隊馬上前出到有利位置觀戰,這一切給了世人一種感覺,好像中美有什麼協議,所以老毛子也不敢輕易參戰。”

“這整個一本《三國演義》!”

“隊長,那照你説的,打到諒山我們就不能打了?”

“我個人認為,拿下諒山,不管戰役目的達不達得到,我軍都會撤軍。”

“別瞎説了,達不到戰役目的為什麼撤軍?”

“撤了軍還有其他方法!”

“……”

月落星稀,夜幕深沉,我們這一羣共和國的小軍官們,還在不知天高地厚的爭論着國家大事。

我個人比較贊同隊長的“主、客”理論,後來撤軍時我軍佔領了邊境地區最高的兩座山,老山和法卡山,嚴重威脅越軍的陣地,迫使越軍來爭,我為主,敵為客,給了越軍極大的殺傷,實現了邊境地區的和平。

這一次爭論對我們每個人都意義重大,它使我們第一次知道了當軍人不止是服從命令,勇於犧牲,更重要的是學習戰爭,研究戰爭,掌握戰爭。戰後我們每個人都面臨兩種選擇,升職和上學,參加爭論的人都選擇了上學,以後相逢聊起來,都説是受這次爭論的影響。

伏擊

時間已經到了一九七九年二月二十八日,沙巴戰役正在激烈的進行,我軍已給了敵316師以重創。

上級情況通報:在諒山方向出現敵314A師呼號,同時也出現316的呼號;河內方向出現敵208師呼號。這三個師均為越軍主力師,都有王牌師的稱號;其中208師一直在柬埔寨作戰。然而,316正處於我軍圍攻中,另據喬森潘方面通報,柬共軍隊目前正在梅萊山地區與敵208師作戰!情況變得撲塑迷離。

上級指示:我部繞過沙巴戰場,跟隨某部偵察大隊的足跡,祕密潛入正南方30公里外的1422高地主峯。該高地現在正為某部偵察大隊祕密佔領,附近無大的敵情,其南面和東面均無高大山峯,可無遮擋的對諒山和河內地區實施電子偵察。

連夜給設備充電、補充彈藥給養,14軍支援我們10個運輸民工,兩個嚮導和兩名排雷工兵,並派裝甲運兵車將我們送離戰場。

3月1日黎明,我們鑽進山林,徒步向目的地進發,戰鬥隊形與前次相同,前方500米一個帶報話機的尖兵班(增加了嚮導和工兵),左右各一個側衞班,後衞一個班。

遠處傳來不斷的槍炮聲,附近卻非常寂靜,我們保持肅靜,疾步前行,天黑前一定要趕到目的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太陽懶懶的升起來,在雲層中時隱時現,向林中灑下斑斑光點,偶爾抬頭看它一眼,紅紅的,像顆塗滿鮮血的頭顱。

嗒嗒嗒……轟!轟!

剛走出樹林,前方突然響起了槍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

H連長和隊長同時舉起手臂,向下一壓,根據預案,這是隱蔽的信號,大家迅速蹲在草叢裏,紛紛打開槍保險。

“308!309!我們遇到敵人伏擊!遇到伏擊!”報話機裏傳來前衞班長小聲而急促的呼叫。

“有多少敵人?傷亡情況怎麼樣?”隊長搶過麥克風小聲問道。

“看不清,可能20幾個吧!我們倒了兩個,可能犧牲了!”

“穩住陣腳,別慌!人員不要太集中,我馬上支援你”H連長搶過話筒。

“朗瓦!”隊長叫了一聲。

“到!”警衞部隊的白族戰士董朗瓦跑了過來,他長的瘦小枯乾,但竄房越脊、攀崖上樹很有一套。隊長把望遠鏡往他懷裏一塞,指了一下旁邊的一棵大樹。

朗瓦什麼也沒説,蹬掉鞋子,像猴子一樣上了樹。

“報告:敵人有四、五十個,已經三面包圍了4排(按照暗語,4排就是4班,即前衞班),我左、右、後方沒發現敵情。”朗瓦在樹上報告。

這時支部委員們都已經聚集在樹下。隊長正在緊張的思考。

“我帶人上去把他們救下來。”H連長焦急的説。

隊長拿過話筒:“四排長,四排長,組成三個戰鬥小組,交替掩護順原路撤過來,要穩,壓住陣腳,慢一點,叫嚮導和工兵背上烈士先撤。”

“快止血!”,衞生員拿出一條繃帶,緊緊勒住彈洞的上方,我和小張拿出出國前發給我們的白藥,倒在隊長的傷口上。包紮完畢,我抱着隊長喊着他,小張急得直哭,隊長緩緩睜開雙眼,看了看周圍,對着我,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用微弱的聲音説:“打完了?”我回答:“嗯,打完了。”隊長又看着小張:“大老爺們兒,哭個屁!”小張破涕為笑:“沒哭!誰哭啦!”隊長又看了看地上的越軍屍體:“媽的,躺這兒裝死,想打我們屁股,叫我收拾了!”

我對隊長説:“我們走吧。”隊長説道:“該走了,清點一下人數,蒐集點彈藥,走!你是副連級吧?接替我指揮。”我急忙説:“不,我揹着你,你指揮,我傳達。”“別爭了,我可能傷着動脈了,失血太多,可能會再昏迷,甚至思維混亂,你指揮!”隊長下了命令,時間緊迫,我馬上讓各排清點傷亡,從越軍屍體上補充武器彈藥,帶上傷亡人員成品字隊形出發。

一路上我們輪流揹着隊長前進,隊長几次昏迷,我們心急如焚。走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前方出現兩座山丘,山路從兩山間穿過,過了這裏不遠,就是公路了。我正考慮是否派人上山偵察一下,前衞排發出了隱蔽的手勢。

我舉起望遠鏡,兩山上隱約有人活動,難道我們又被堵住了?我心裏想:參戰以來,死在我手上的敵人得有十個八個了,夠本了!奶奶的,拼了吧!

隊長伏在小張背上,推了我一下,伸手要過望遠鏡,仔細的觀察了一會兒,小聲説道:“綠軍裝,自己人,快搖紅旗(越軍的軍裝發黃)。”

山西排長從懷裏掏出他們那面千瘡百孔的紅旗,跳上一塊石頭,向山上搖起來,山上也出現了幾面紅旗,向着我們,搖着,搖着,搖着。直搖得我心慌氣短,淚眼模糊。

接應我們的是被救部隊上級派出的一個營,營長和教導員跑到我們身邊,一手摟着隊長,一手拉着我,激動地説:“辛苦了!受累了,謝謝你們,代表團裏,師裏的領導感謝你們!”

接應部隊帶來了幾十副擔架,山西排長帶領被救部隊的戰士砍來好多柔軟的茅草,厚厚的鋪在擔架上,又脱下幾件軍裝鋪好,把隊長輕輕的抱上擔架。而那位草包連長早已清醒,帶着一副錚亮的手銬蹲在路邊。身後兩個端着衝鋒槍的戰士。他對經過身邊的每一位曾經的部下綻放着媚笑,卻沒有人看他一眼。他這個人在大家的心裏已經不存在了(十幾年後我在北京一個會議上,碰到了已經成為副團長的山西排長,他告訴我:這個人坐了幾年軍事監獄,開除了黨籍軍籍,刑滿回鄉後被鄉人看不起,老婆也離婚攜子遠嫁,他最後懸樑自盡了)。

在一個營的照料護送下,我們踏上了公路,乘坐接我們的汽車,於傍晚時分,駛過紅河的舟橋,啊!祖國,母親居住的土地,兒子們雖然傷痕累累,但是,我們回來了!

後記

我電子偵察分隊參加對越自衞反擊戰共計22晝夜,在出色的完成上級交給的任務同時,殲敵154人,解救迷路被圍戰友98人,全分隊犧牲11人,重傷9人,至於輕傷則無法統計(最後一戰全部人員都帶傷)。其中:我們業務人員犧牲2人,重傷4人。

在反擊戰中,我軍減員呈啞鈴型,開戰前幾天由於勇敢有餘,經驗不足,傷亡較大;後期撤軍途中在越軍的圍追堵截下,失蹤、被俘人員較多,這是事實。我看過很多參戰部隊的戰役總結,無一例外的對撤退行動寫得很少,無一例外的稱部隊“完整撤出”。無一例外的稱“沒有丟失一個傷員,一具烈士遺體”,這是不實事求是的。應該和當時的大環境有關。

我分隊回國後直接被空運回昆明,休整了一個多月才解散,主要是總結、評功和療傷。期間總參、軍區各級領導以及其他參戰部隊的高級領導多次看望慰問,但從沒有地方的各級領導和新聞、文藝單位登門,這是我們這一行的規矩:作無名英雄。

評功中我們大多數人都榮立二等功,最差的也是三等功,隊長最吃虧。兄弟部隊給他建議特等功,我們推薦的也是特功,前指經過平衡,上報的是一等功,但他們單位給他的是二等功,原因是“未能嚴格執行上級命令”。我們當時很不理解,但他從沒有説過什麼。後來我到北京軍事科學院讀研究生,週日經常到他們單位去玩,才瞭解到原來另有隱情。

隊長在他們單位兼任教導隊教員時(不在北京)教過一個女學員,這個女學員畢業後又分到隊長手下,在共事中,她對隊長由仰慕變成愛慕,兩人又都是初戀,感情極好。隊長包括其他人只知道她是普通軍乾子弟,誰知粉碎四人幫後,他父親出來工作,竟是軍隊的一位高官,她母親也出任隊長單位總部的組織部部長。但隊長和其他人仍不知這一情況。

隊長看着大家説道:“雖然我們和被圍部隊不是一個系統的,但帶着三點紅的都是戰友,我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戰友遇難不管,對不起良心。越軍説是包圍了他們,就那點兒兵力肯定只是在他們北面阻擊,我們摸到敵人背後突然發起進攻,敵人一定慌亂,被圍部隊士氣會大增,南北夾擊,打開個口子並不難,頂上十分鐘,衝出多少算多少,沒時間了,投票表決吧!”

投票結果:大部分同志同意打一下。

隊長説:“那好,我們分成兩部分,309帶上二排和各業務組以及設備仍按原計劃到A地點等車,我帶一排,再從各業務組挑選出20個人去救人,保持通信聯絡,戰鬥部隊多帶機槍彈藥,大家快去準備吧!”

“等等,我不主張打可並不是怕死,隊長你帶人下去,打仗是我的事!”H連長激動地説。

隊長嚴厲的回絕:“打是我的主張,一切責任由我負,仗也得由我打,把同志們帶下去是你的責任,這是命令,別爭了!”

隊長打開了送話器:“呼叫,呼叫,聽到請回答。”

“聽到!聽到!首長請講,首長請講!”

“把你的黨員組織起來,用黨紀、軍紀約束他們,誰也不許灰球!每個黨員帶兩三個戰士,沒用的東西扔掉,帶上傷員、烈士。組織一個班的敢死隊,死命往西北打,其他人準備,聽到我們的槍聲馬上向我們靠攏,明白沒有!”隊長好一口山西話,説得我們很多同志都沒聽明白。

“明白了,明白了,謝謝首長!同志們,快集合,大部隊增援我們來了!”報話機裏傳來山西排長欣喜若狂的喊聲。

“集合!”隊長一聲令下,我帶領挑選出來的20名業務人員,攜帶一部報話機,一部15W聯絡干擾兩用機和滿身的彈藥列隊。

隊長握住H連長的手:“行動吧,咱們回國見!出發!”

我們成兩列縱隊,跟着隊長向西南方向跑步前進。

西南,槍聲暴起!

惡戰

被圍部隊困在一座小山包上,上上下下的植被早已被戰爭的炮火撕碎,一面紅旗惹眼的立在山頭,山下的彈坑裏時隱時現着越軍的身影,敢死隊向西北衝擊的計策見到了效果,雖然他們只前進了100多米,但造成了被圍部隊突圍的假象,吸引了相當部分敵人,但是,十一位敢死的共和國英雄,最後只回來了三位,其他人為了大家的突圍,長眠在異國的土地上。

我們利用眾多的彈坑掩護,悄悄從東北方向向山包靠攏,我和通信員小張緊緊的跟着隊長。百米開外,十幾個警戒姿態的越軍警惕的注視着山上,隊長髮出停止的手勢,又指指點點的招過來十幾個槍法好的同志,小聲給我們分配了目標,要求我們爭取一槍斃敵,在西面激烈的槍聲掩護下,十幾聲槍響不會太引人注意。

一陣槍聲響過,同志們彎着腰像袋鼠一樣順着彈坑向山上衝去,隊長截住兩挺機槍,讓他們就地埋伏在彈坑裏,一旦發現西邊的敵人衝過來,立即阻擊。

山上,被圍部隊的同志們都卧倒在彈坑裏,看到我們上來了,歡呼着響我們撲來,山西排長大吼一聲:“立正!報告首長:XXX團X營X連指戰員104人,烈士27人集合整理完畢,請首長指揮!”

隊長簡單問了一下情況,原來,天亮後他們發現走錯了方向,軍心大亂,又遭到敵人伏擊,指導員當場犧牲,副連長帶領部隊幾次向北衝鋒均遭失敗,力盡戰死,連長頭部被子彈擦傷後突然發瘋,狂哭亂叫,一心想當俘虜保命,人心散亂,戰士們自由結夥,向外亂衝都被打回。山西排長接替指揮後好不容易將部隊帶到山上,固守求援,幾盡絕望。

“蹲下!”聽完彙報隊長髮出口令:“同志們!想不想衝出去?”“想!”“好!想活命就得先拼命,排以上幹部前邊來!”

我和我們一排長、對方的一、二、三排長,司務長來到隊長面前,通報職務姓名後,隊長命令我們一排為前衞,對方二、三排為左右衞,一排為後衞,司務長帶領勤雜人員帶傷員、烈士在中間,向東北方突圍,我們業務隊為預備隊,隨時補缺口。又嚴厲的宣佈了戰場紀律,這時,小張突然指着南面喊了一聲:“隊長!敵人!”

我們用望遠鏡看去,只見正南方偏西1000多米處,蝗蟲一樣的越軍成寬大散兵線向我們壓了過來,再遠處,有十幾門八二迫擊炮正在安放佈陣,隊長命令:“小余,迅速叫通他們師部,要求遠程炮兵十分鐘後對這裏進行覆蓋射擊。嚮導!”

“到!”炮兵偵察兵出身的嚮導跑了過來,隊長把地圖交給他:“請你迅速計算射擊諸元,通報炮兵,要求以這裏為中心,打一平方公里急速射!全體突圍行動開始!”

大家開始行動,有人集合,有人檢查武器。我們21個業務人員圍着隊長站成一圈,大家商量了,就跟着隊長,拼了命也要保護他。

司務長領着他們的炊事班、連部人員、衞生員等揹着傷員、烈士從我們身邊跑過,隊長喊了一聲:“不行!不能這樣背!”説着跑到司務長跟前,突然一彎腰左肩頂住他的腹部,左手摟住他的雙腿,一挺身把他扛了起來,對戰士們説:“這樣扛着,右手可以掌控武器自衞!”這時,隊尾傳來歇斯底里的哭叫聲:“不走,俺不走!完蛋了,叫他們抓了俺吧,俺得活着,俺孩子他娘倆還等俺回呢!”一個頭纏繃帶的軍官一邊喊,一邊拼命想掙脱兩個攙扶他的戰士。這就是那位草包連長。

隊長一鬆手把司務長仍在地上:“王八蛋!小張,打暈他!”

小張竄過去一招黑虎掏心打了草包連長個胃昏迷。隊長讓一個戰士扛上他,一揮手,部隊風馳電掣的向山下衝去!

山包被迫擊炮彈覆蓋,西北的敵軍發現了我們的意圖,嚎叫着向我們衝來,預先埋伏的兩挺機槍拼命的掃射,但經驗豐富的敵人利用彈坑掩護迂迴前進,想插到我們前面,我們邊跑邊射擊,槍聲,炮聲、吶喊聲震耳欲聾。

跑出7、8百米後,我軍的大炮響了,大地顫抖,硝煙覆蓋了小山包周圍,看來敵人的大部隊是過不來了,可還有百八十個敵人一直叮在我們身後,像一羣蒼蠅,給山西排長所率的後衞排帶來極大的威脅,又跑了一段,仍然甩不掉他,此時我整個隊形一拉長到200多米,隊長率領我們業務人員和後衞排一起邊打邊退,一面叫小張傳達命令:前衞、左右翼排停止前進就地隱蔽佈防,形成扇形陣地,傷亡嚴重的後衞排掩護傷員、烈士繼續撤退,隊長和我們業務隊壓住陣腳,爭取十分鐘,把敵人吸引到我佈防區域內殲滅,至少讓他失去追擊能力!我們替代了後衞排的位置,子彈在耳邊啾啾飛過,手榴彈不時在身邊炸響,隊長指揮我們和三挺機槍,利用地形地物的掩護,時而用密集火力壓制敵人,時而停止開火讓敵人前進幾米。當敵人離我們2、30米的時候,我們便交替掩護撤退十幾米,就這樣一步一步把敵人帶進了我們的火力圈。

隊長突然從彈坑中跳上一個高坎,雙手像音樂指揮家一樣向上一揮,頓時,我預伏的各排同時向敵人開火,暴風驟雨般的子彈、手榴彈撲向敵人,就在這時,兩三棵手榴彈落在隊長腳下,偵聽組組長餘少軍大喊一聲:“隊長!”撲上前去,一腳把隊長踹進彈坑,手榴彈爆炸了,我們的戰友少軍同志壯烈犧牲。

把仇恨和悲痛壓進槍膛,把復仇的子彈射向敵人,暴雨般的槍聲中,衝鋒的敵人成片到下,機靈一點的敵人逃進彈坑、土坎中,被壓的抬不起頭來,隊長再一次跳出彈坑,揮舞着衝鋒槍喊道:“衝呀!”大家紛紛衝了出去,一串子彈,撂倒一個敵人,一個突刺,穿透敵人的胸腹,好一場甘暢淋漓的搏戰!每一個人都把勇氣發揮到了極至,戰場上飛揚着中國軍人的氣勢!

大鵬振翅九萬里,神爪電目懾雕狼!

敵人垮了,從精神上垮了,四散奔逃,機槍班的幾個老兵把機槍架在土坎上,打出了令步兵銷魂的一長兩短,逃跑的敵人一個一個倒下,終於,戰場上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癱坐在地上。我們勝利了!

隊長!隊長呢?我跳起來喊叫着,同志們馬上跟着呼喚尋找,終於,在一個大彈坑裏,我看到了渾身鮮血的隊長,身邊躺着兩個越軍,是被槍打死的,身下還壓着一個,喉嚨上插着隊長的傘兵刀。從現場看,是一個越軍機槍組。

我急忙跳下去,抱起隊長仔細檢查,啊!謝天謝地!他只是昏迷,沒有“光榮”!衞生員、小張跑過來,我們撕開隊長的衣服,尋找傷口。

後腦部,一片被彈片削去的頭髮下,一條傷口,深可見骨;左後腰被子彈深度擦傷,左大腿正面一個彈洞,血水涓涓流出,浸濕了整條褲腿,右小腿上插着一把三角刃軍刺!

“四排明白,四排明白!”

隊長向大家揮了一下手:“看來我們遇上了小股敵人的伏擊,從情況看好象沒發現我們,只發現了前衞,想吃掉他。我看這樣,二連長率六排沿樹林佔領左後方的小山包,然後業務單位和民工、後勤把設備運上去;309和一連長各帶一個排與左、右衞排匯合,佔領有利地形隱蔽,其餘同志和我就隱蔽在這裏,等前衞排退到這裏,敵人會跟過來,我們搞他個反伏擊,好不好?

“好!”

“同意!”

“那好,第一、動作要快;第二、注意隱蔽,第三:打起來要勇、狠,速戰速決,爭取全殲;第四:萬一情況有變,向小山包靠攏,依託小山包進行防禦。第五、敵人還在放槍的話誰也不要衝出去。小X(我),業務單位由你帶隊,上山後立即於14軍建立聯繫,必要時請他們接應。開始行動!”(以上對話均用暗語,即連實際為排,排為班)

真想留下來,但現在不是討價還價的時候,我帶着同志們跟在六班後面,揹着設備彎着腰一通猛跑,也就十幾分鍾,來到小山頂,回頭一望,前衞班離隊長埋伏的地方還有百八十米,他們利用樹幹、溝坎交替掩護,打得有板有眼。越軍則成散兵隊形,邊打邊追。

立即開通聯絡電台,向14軍溝通情況,很快接到回電:14軍已派一個連的兵力向我處趕來,偵察大隊也派出一個排前來接應。

山下已經打開了鍋,越軍看我前衞班退入樹林,便停了下來,似乎想撤,這時我們三面同時開火,越軍轉身就逃,二排長不甘寂寞,在我們身邊支起一挺蘇制大口徑機槍,居高臨下,向敵人的後隊猛掃(直線距離300—400米),敵人眼看衝不出去,便四散向草叢裏亂鑽,被我兩翼埋伏的部隊把子彈、手榴彈劈頭蓋臉的打下來,有的越南兵雙手把槍舉過頭頂,用雲南話高喊“繳槍嘍—繳槍嘍”可我們是不要俘虜的,照打不誤。唉!倒黴孩子,誰讓你們惹上我們了呀。

不到半個小時,戰鬥結束,隊長吹了三聲哨子,同志們從隱蔽的地方跑出來打掃戰場,衞生兵忙着給傷員敷雲南白藥和包紮。我們也下山歸隊,看看敵上躺着的越南兵,身上的軍裝已經被掛的破破爛爛,有人連鞋子都沒有,領章後面記載的番號也不一樣,最大的軍銜是中尉,看來是一羣臨時糾集起來的散兵遊勇。

“啪啪”兩聲槍響,不遠處一個戰士發現了一個越軍傷兵,送他上路了。沒想到運輸民工不高興了:

“沒見過你們這樣的兵,投降的給殺球嘍,傷兵也給殺球嘍!”

“我們沒帶多少醫藥,救不了他們,也沒人往後方押送,只好給他個痛快了。”隊長解釋道。

“留給我們嘛,抓一個俘虜,我們還有點獎金呢!”

“那好,你們自己去找吧,我們不打了。”隊長揮了揮手。

沒想到這幫民工連抬帶轟,竟搞來十幾個越南兵,還有一點傷沒有,躺地下裝死的,幾個人交頭接耳商量了一會,把四個重傷的抬到一邊,對隊長説:“你們打了吧,這幾個活不過來了。”

“不打不打,誰願意打呀,留着你們領獎金去吧!”H連長不耐煩的説。

“啥子了不起呦!老子們也是吃過軍糧的,你們不打我們自己打!”幾個民工從背後順過槍來(民工們也有槍,還是衝鋒槍!),一陣亂響,居然也是臉不變色心不跳,眼睛都不眨,硬是厲害呦!再看其他的俘虜,全跪到地下練抖功了。

經過清點,共擊斃敵人28名,民工們俘虜敵人13名,我軍犧牲3人,重傷兩人,輕傷3人(身上進了子彈的,其他擦傷、碰傷不算)。

隊長讓我們去砍些毛竹,用揹包帶綁成擔架,再把棉被鋪在上面,把烈士和重傷員抱到擔架上放好,然後把民工們請了過來:

“前面有人接應我們,你們回去吧,帶上烈士和傷員,還有你們的俘虜,出了山大路上有來支援我們的部隊,你們告訴他們沒事了,請他們回去吧,你們就搭他們個便車。這裏有兩包中華煙,弟兄們拿着抽,可是要又快又穩的把我們的人抬回去,到了前邊我用電台給你們請功。五個擔架,你們人不多,我再派五個人幫你們。”

“首長太客氣了,煙我們收下了,人就不要派了。”

他指了一下俘虜:“有的是抬擔架的。我們也能保護自己,你們有沒有會越南話的,我得給龜兒子們上上政治課!”

隊長叫過一個偵聽組的同志,跟運輸班長走到俘虜跟前,就看他痞了痞氣地用雲南話説:

“龜兒子們聽起:有沒有走不動的?有了舉舉手,老子我送他到胡伯伯那裏做檢討去(越南人稱胡志明為胡伯伯)!”一邊説着,一邊用手玩着槍保險,還用腳踢着剛才打死的越軍屍體。俘虜們嚇的邊比劃邊説着什麼,看來沒有走不動的。

“乖乖的跟着老子走,我們這邊有吃的,有喝的,有耍的。那個抬的動擔架舉一下手,老子現在就給他餅乾吃。”

邊説邊從挎包裏掏出一塊壓縮餅乾,在手裏顛着。俘虜們都舉起手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壓縮餅乾,看來有幾頓沒吃了。

“這還可以!媽賣屁的,那個要是不聽話、摔到我的傷員,哼!”

説着只見他將左手中的餅乾用力向天空中一拋,右手單手舉槍就是一個點射,空中的餅乾被打得粉碎,嘿!這個運輸班長還真有板眼,佩服!

俘虜們把手舉的直直的,運輸班長聲色俱厲的吼一聲:“還愣着做啥子!快把擔架抬起!”俘虜們急忙跑過去抬起了擔架。

要分手了,除了警戒的同志,大家自動在小道兩旁列隊,送別戰友。隊長給每個傷員一盒牛肉罐頭,一包中華煙,同時命令:“業務單位的同志,摘下水壺,給傷員把水添滿。”又對傷員們説:“同志們放心,我們現在已經用直升機運送傷員了,估計天黑以前你們就能回到國內,好好養傷,回頭我和309去看你們。”

“張百順!”309喊了一聲,二班副張百順吊着右臂跑過來,用左手敬了個禮,他被子彈打穿了右肩胛。

“不論死的活的,這八個人,我交給你了,回了國,你要親眼看着烈士們下葬,親自把傷員送進醫院,誰也不能丟了,誰也不能受委屈!”H連長含着眼淚説道。

“是!誰也不能丟了,誰也不能受委屈!有一個人安排不好,我堅決不進醫院!”一米八幾的二班副蒼白的臉上淌着汗珠,但仍然站的筆挺。

隊長從通信員的背囊裏抽出一條煙,放進二班副的挎包裏:“前幾天我軍傷亡比較大,後方的同志們也很辛苦,你們下去以後,有事要多敬禮、多敬煙,多説好話,你脾氣不好,為了同志們,要忍。”隊長又拿出一張紙條:“你們下去應該是進XX野戰醫院,他們政治處副主任是我一個大院兒長大的大哥,出國前我見到了他,你把這個給他,他會照顧你們。”

“是!請首長們放心。”

“出發吧!”

擔架隊走了,我們靜靜的目送他們,直到他們消失在樹林裏。

特工

繼續前進一個多小時,我們與接應部隊匯合,在他們的指引下,我們於下午3時到達1422高地主峯。

偵察大隊早已接到通知,為我們清理好了工事,還燒了開水(在那時能給你開水喝就是最高禮遇),某軍偵察處副處長率領大隊長,教導員熱情迎接我們,並詳細介紹了敵情、地形、工事等情況,反覆提醒我們附近的水塘敵人撤走時投了毒;夜間敵特工、散兵活動頻繁,要我們警惕。

偵察大隊開拔了,目標:河內地區。

站在山頂四面望去,好高的一座山呀!海拔1422米,是橫斷山脈南支最南面的一座山峯,大有“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氣勢,山上有完善的防禦工事,一個崖壁下還有挺大的坑道,好地方!怎麼越軍就沒有利用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天黑了,經過一番忙碌,部隊進入正常的工作、警戒狀態,隊長髮布今晚口令:馮子才;王德榜(清末中法戰爭諒山大捷中的兩位英雄)。主峯暗語名稱:南山頭。

在坑道里處理完業務工作,隊長看看了表,學着我祖籍河北保定話對我説:

“喲!鬼呲牙咧,走!出去瞅瞅。”鬼呲牙是保定地區對午夜時分的稱呼。於是我和通信員小張(前邊提到的那位紅軍子弟,他和隊長小時在一個院住過,因此當了通信員。)警衞員武鋒跟隨隊長來到山頂戰壕中的瞭望哨裏。

月亮被陰雲遮住,四周一片寂靜,天空飄起了細雨,不時有陣陣山嵐吹過,陰冷陰冷的讓人心裏發毛。好一個“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警衞部隊的哨兵告訴我們:308在前面半山腰的前沿工事裏,前面的人員聽到不少動靜,甚至聽到了越南人説話,可天太黑,看不到目標。

嗒嗒嗒……嗒嗒嗒……

左前方草叢裏響起了一串槍聲,子彈拖着暗紅色的光線,飛向我前沿警戒工事。我工事內立即噴出一片火光,四、五隻衝鋒槍向草叢掃了過去。

“這不行!這不行!得想個辦法,太被動了。”隊長一邊注視着山下,一邊小聲説着。

突然,在我們西面很近的戰壕轉彎處閃出幾個人影,“誰!口令!”隊長的警衞員武鋒一個箭步竄到前面,魁梧的身體堵死了戰壕。

嗒嗒嗒嗒!對方開槍了,只見武鋒晃了一下,叩響了扳機,一梭子彈飛向了敵人,接着,他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王八蛋!”隊長怒罵一聲,一個前滾翻。在我斜前方半跪着依託壕壁向敵人還擊,我也就地卧倒向敵人射擊,兩個邊掃射邊衝過來的敵人被放倒了。有些子彈打在壕壁上,濺出火星,跳彈打在我的鋼盔上,叮噹做響。

“通”的一聲,一個東西撞在壕壁上,又掉下來砸在我的背上,我順手一摸,竟然是一顆嘶嘶做響的手榴彈,我急忙左臂支起身子,右手一甩,原物奉還了過去,藉着手榴彈爆炸的火光,我看到一個敵人痛苦的倒下去,另一個小個子敵人正從腰裏往外掏手榴彈,我兩手在地上一劃啦,糟!沒摸到槍!來不及了,我大吼一聲,向前竄去,沒跑幾步,就和他撞在一起,他一手拿槍,一手已經舉起了手榴彈,猴子般的臉上一對惡毒的眼睛狠狠的瞪着我,去****的!我左手中、食指一挺就插進了他的眼睛,右手同時掄起傘兵刀,砍開了他的頸動脈。我真傻,嘴張的大大的,一股腥臭的血水噴進我的嘴裏,真***噁心!

突然,一個敵人用手臂勒住了我的脖子,一支手槍“當”的一聲頂在我的鋼盔上,“蹲下!”身後傳來隊長的一聲暴喝,我一邊用手托住敵人的槍,一邊向下蹲,一邊向後看,只見隊長身體已騰在半空中,掄圓了武蜂用的輕機槍,藉着下落的力量一槍托砸在敵人的臉上,“咔嚓”一聲,槍托飛了,敵人的頭顱也碎了。

我突然覺得渾身無力,隊長下落時扭傷了腳,痛苦的在地上翻着,小張和哨兵從我們身邊衝了過去,309也帶着人跑了上來,坑道里的同志們提着應急燈也上來了,剩下的唯一一個敵人一看沒出路,扔掉槍投降了,309簡單的審訊了一下,原來是一夥越南特工,白天看到了我們的電台進坑道,夜間派兩個人在山下打槍,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其他人悄悄摸上來想炸坑道。309審訊完了轉身向隊長走去,小張竄過去一招“仙人摘桃”扭斷了那個特工的頸椎骨。

此戰,我方共殲敵特工7名,隊長除扭傷外,右腿中手榴彈片3枚,都是劃傷,我右臂鑲進手榴彈片一枚,怕隊長讓我下去,用手給摳出來了。

我們的好戰友,年僅19歲的武鋒,為了掩護我們,挺身擋子彈,胸腹中彈7枚,壯烈犧牲,臨死前還消滅了一個敵人!

武鋒:總參謀部戰士,中共預備黨員,1977年入伍,身高1米83,虎背熊腰,外號武二郎。其父是44年由山東入伍的老八路,隊長所在單位的政委,武鋒入伍前因身高體壯,是大院裏的孩子王,其父管不了,非常頭疼。據説隊長在他們單位當教導大隊教員時帶領學員修了個水泥籃球場,落成比賽時武鋒帶一幫孩子去搗亂,隊長剛從軍校畢業,血氣方剛,出面制止,武鋒仗其高大(隊長身高1.73米),大打出手,被隊長連摔六個跟頭(隊長上中學時曾獲河北省中國式摔跤少年組第四名),從此佩服,成了隊長的徒弟,其父就將武鋒交隊長管教,入伍後就在隊長手下當戰士,兩人感情極好。在戰場上武鋒總是提着一支輕機槍,一副蘭博的模樣,不論多累多險,始終不離隊長左右,武鋒犧牲後,隊長帶傷親自在戰地給他洗了澡,換了新軍裝,用棉背裹好才送下去。戰後,武鋒被追記二等功,隊長曾帶了兩瓶董酒在他的墓前呆了一整夜,為他守靈。戰後總結:此次戰鬥,敵方使用聲東擊西的戰術,偷襲我核心陣地,我方未能保持警惕,倉促間在黑暗狹小空間內展開近戰,由於戰鬥經驗不足,五個戰鬥員只有2人可以射擊,其他人因怕誤傷戰友,無法展開火力,而可以射擊的人均在一分鐘內打光彈匣內的子彈,由於形勢緊迫無法換彈匣,被迫肉搏,險些造成重大損失,用309的話:不像軍人打仗,倒像地痞鬥毆。吸取以上教訓,我們調整了警衞部署,除加強明、暗警戒和火力部署外,夜晚向陣地外派出班級部隊,用游擊戰法尋找、跟蹤、打擊企圖襲擊我之敵人,取得了較好的戰果,五天共殲敵27名,我無一傷亡,核心工事內再沒有發生被襲擊事件。

意外

自三月五日開始,我軍奉命撤軍,各部隊迅速建立撤退甬道,交替掩護向國內撤退。越軍則迅速出擊,積極利用各種戰法,對我後衞部隊進行側擊、兜擊、分割、包圍,其投入兵力之大、行動之迅猛,超出想象。但由於我軍佈置周密,行動秩序保持較好,加上我們分隊和其他偵察部隊及時的情報保障,至三月中旬,我軍基本完好有序的撤出了戰場。但有些部隊由於對敵人的反撲重視不夠,戰場經驗不足,思想不堅定,也出現了一些損失。如某團一個政委在帶領後衞營撤退途中被敵切斷後路,遭受一定損失後動搖絕望,派人與越軍談判,作了俘虜。從越軍通報裏得到消息,我們即氣憤又震驚。後來此人交換戰俘回國,受到了軍事法庭審判,判決書曾通報全軍團以上幹部,想必還有不少老幹部記得此事。

大軍撤退階段,我部奉命在後衞部隊附近隱蔽運動,偵聽敵、我雙方情況,並通報上級和各有關部隊,身邊槍炮震耳,敵軍叢集,有幾次四面都是敵軍,情況危急複雜,但由於我們通過技術手段很容易確定敵軍具體位置,利用地形、植被和夜幕的掩護從敵縫隙中溢出,未與敵發生衝突。到三月十日,我已安全到達距國境線不足30公里之地域。

清晨5時左右,我們鑽進一片殘破的樹林,一邊吃早餐一邊快樂的工作着,兩小時前接到命令:“你部任務已完成,於今日中午以前趕到A地點,乘坐接應汽車回國。”大家好高興呀,經過二十餘天的戰鬥,我們在極少損失的情況下,出色的完成了任務,經歷了戰火洗禮,就要帶着這段歷史,和親人見面,開始新的生活,能不高興嗎!

西南方槍聲緊一陣慢一陣的響着,隊長躺在鋪開的雨衣上,用鋼盔蓋着臉,H連長坐在他旁邊,喜滋滋的看着妻子和兒子的照片,一邊看,一邊用手捅着隊長: “嘿嘿,我有老婆,你有嗎?”“嘿嘿,我有兒子,你有嗎?”隊長打了H連長一下:“臭美吧你!回去嫂子讓你洗尿布,兒子拉你一身屎。”“嘿嘿,小光棍們懂個屁,在老婆跟前洗尿布,那叫個幸福呀!”大家全樂了。

“隊長,有點情況。”偵聽組長餘少軍叫了一聲。我們都圍了過去。

“剛才聽到我軍XXX團X連在用明語向上級呼救,他們昨晚完成阻擊任務,替換下來回國,結果半夜迷了路,沒有向北走,反而向南走了十幾公里,黎明被越軍發現,正處於圍攻中。兩個報務員全部犧牲,指導員、副連長犧牲,連長負傷後放棄指揮,現在是一個排長在組織,和上級聯繫不上,聯繫到了一個過路部隊,他説不清自己所在的位置,人家就走了。”

“真***亂套,”隊長罵了一句:“測向測一下位置,其他組看能不能搞清圍攻他的敵軍兵力,準備向上級報告。”

經過偵察,被圍部隊在我部西南方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使用的是3瓦報話機,也就是説根據當時的設備,能聽到他呼救的友軍就只有我們了。而圍攻他的敵軍使用的也是3瓦報話機,最多也就是一個連級單位,吃他不下,正在聯繫其他敵軍,我們迅速將情況報告上級,同時對敵軍施放同頻干擾,阻斷他的通信。但那個團已經入境,最近的救援部隊也要兩小時後才能趕到(我們的位置不在撤退甬道內),而大股敵軍一個小時左右就可到達,上級命令我們迅速和被圍部隊建立聯繫,將實際情況告訴他們,要他們全力突圍。並要我們馬上離開,避免受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