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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史派”顧頡剛愛才懂禮 給弟子立“八項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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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頡剛能吸引一幫年輕人,是因為他特別愛才。

“古史派”顧頡剛愛才懂禮 給弟子立“八項規定”

作為教師,顧頡剛鼓勵學生獨立思考。佈置作業,如學生根據老師課堂上講授的內容來回答,他很不滿意。他希望學生提出自己的觀點,敢於提出異議。學生越是和他唱反調,他討論起來越是興味盎然。

1930年秋,譚其驤在燕京大學歷史系讀研究生,選修了顧頡剛《尚書研究》這門課。顧頡剛在講義中認為,《尚書·堯典》寫於西漢武帝之後。譚其驤根據自己的閲讀,發現講義中的“十三部”不是西漢制度而是東漢制度。一次課後,譚其驤把這一看法告訴了顧頡剛。顧頡剛相當重視,要他把想法寫出來。譚其驤便查閲了相關材料,把自己的看法寫成一封信給了老師。顧頡剛當晚就給弟子回了一封長達六千字的信,有贊成有否定。這封信激發了譚其驤鑽研這一問題的興趣,於是再次寫信和老師商榷,顧頡剛亦再次回函,回答弟子的辯駁。過了幾天,顧頡剛把這四封信加了一份説明發給班上同學討論。

一個是大名鼎鼎的學界權威,一個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但兩人爭論時既據理力爭又惺惺相惜。少年鋭氣逼人,老者風度感人。這場討論激發了譚其驤鑽研學問的興趣和熱情,也讓老師顧頡剛從此對他另眼相看青眼有加。

顧頡剛經常自掏腰包資助學生,也通過其他辦法幫助學生,比如為弟子爭取獎學金。

顧頡剛在中山大學教書時,一位名叫何定生的學生研究《山海經》頗有成果。但何定生家境貧寒,顧頡剛便在校務會上為弟子爭取獎學金。一位教授堅決反對,顧頡剛據理力爭與對方吵了15分鐘,終於費盡周折為弟子爭來了200元的獎學金。後來,顧頡剛寫信把獎學金來之不易的過程告訴了何定生,一方面提醒弟子要珍惜這筆錢,另一方面也讓弟子明白社會之黑暗環境之艱難,所以,更要振作精神,努力學習,“把這班腐化的分子打倒”。在信中,顧頡剛還以“殷憂啟聖,多難興邦”來激勵弟子在困境中發憤圖強:“一個人只要用機會,坎坷之境原即是向上的戟刺。”

顧頡剛知道,想做好學問,必得有穩定的生活,良好的心境和正確的人生態度。所以,對弟子,學術上他指點迷津,生活上也耐心開導。

顧頡剛離開廣州後,何定生追隨恩師一道去了北京。有段時間,他戀愛受挫,萎靡不振,無心向學。顧頡剛便寫信要弟子注意以下幾點:

一、此後不許説“死”,也不許想。

二、厲行運動,注意起居,把身體弄好。

三、對人不可哭喪着臉,起人厭惡或懷疑。

四、一天的生活要有軌道,一年的生活要有預算,一生的事業要有目的,不可説“只知今日,不知明天”。

五、用錢須登帳,最好每月有預算決算。

六、不可感情用事,高興時拼命的幹,不高興時什麼都不幹。

七、如有戀愛,應謀結婚,不可説“我不希望有結果,我是沒辦法的。”

顧頡剛告訴弟子,自己為何要提出以上幾點,因為“研究學問,首須生活安定”:

“生活不安,一切無從説起。但要有安定的生活,不可不先作過平凡的人。以上幾條,都是作一個平凡的人的方法。你肯依我話,則此後自有成就。否則你去浪漫,去漂泊,這種文人的生活由你自己去過,和我不生關係,不必來看我。”

由於何定生遇到麻煩喜歡抱怨別人,顧頡剛在上面七條外又加了一條:“八、重於責己,輕於責人。常常替人家設身處地地想一想,不要只管自己。”

顧頡剛的“八項規定”,讓何定生做人方面幡然悔悟,學術上也開始勇猛精進。

歷史學家汪寧生上世紀六十年代初,赴雲南從事民族調查工作。當時他頗有情緒,因他想從事歷史研究,認為做民族調查會荒廢學業。偶然讀到顧頡剛《史林雜識》,他心中的懊惱煙消雲散,精神為之一振。

在這本書中,顧頡剛用藏、白等族招贅習俗,證明古代贅婿與奴隸無異;用苗族丟包習俗,説明內地綵球擇婿的由來;以蒙藏服飾,考證“披髮左衽”;借用喇嘛廟宇中的酥油偶像解釋何為“芻狗”,從西方方言考證出“吹牛”“拍馬”的來源等。

汪寧生這才明白,民族調查工作,不僅與他研究歷史的願望不違背,反而大有助益。

由此,汪寧生方懂得顧頡剛下面這句話絕非虛言而是一位大師的真知灼見:“遍地都是黃金,只怕你不去揀;隨處都是學問,只怕你不去想。”

在一般人看來,顧頡剛這樣的大學者,想必智力超羣,記憶力非凡,但顧頡剛本人卻告訴我們,他的治學得力於十個字:“隨地肯留心,隨時勤筆記。”對此,他還做了解釋:“予生封建家庭,二歲即識字,五歲即誦經,以長者期望之殷切,腦力摧殘過劇,七八歲即已陷於神經衰弱之苦況,讀時雖了了,掩卷旋茫然。所以尚能從事於考索之業者,只緣個人習性樂於遇事注意,而此腕又不厭煩,一登於冊,隨手可稽,予蓋以抄寫代其記憶者也。”

那顧頡剛上述“十字箴言”貌似尋常,真能持之以恆卻不易。

在給何定生的一封信中,顧頡剛談到自己愛才成“癖”:“我一生所受的累,不是自己的好名好利,而是愛別人的才。凡是有才幹的人,無論在學問方面,在藝術方面,在辦事方面,我都愛,我總希望他能順遂地發展他的個性,我在可能範圍之內總想幫助他。我常覺得‘人之好善誰不如我’這句老話是不對的,應當改作‘人之好善誰如我者’才合,因為世界上愛才的人太少了。”

顧頡剛傾畢生精力完成了等身著作,也為培養人才耗費大量心血。顧頡剛曾説:“凡是一件有價值的工作,必須由於長期的努力,一個人的生命不過數十寒暑,固然可以有偉大的創穫,但必不能有全部的成功。所以我們只能把自己看作一個階段,在這個階段中必須比前人進一步;也容許後一世的人要比自己進一步。能夠這樣,學術界才可有繼續前進的希望,而我們這輩人也不致作後來人的絆腳石了。”

顧頡剛耗心費力培養弟子,其動機與宗旨盡在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