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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皇族:解密川島芳子胞妹的坎坷人生經歷

歷史解密 閲讀(3.24W)

她是日本間諜川島芳子的胞妹,肅王府的十七格格。1951年,她把東單洋溢衚衕的自家府宅開成一家民營餐館。回憶往事,周銓庵為金默玉惋惜:“如果不搞公私合營,如今的益康餐館定會穩坐北京川味菜的頭把交椅。”

最後的皇族:解密川島芳子胞妹的坎坷人生經歷

幹練的女東家

“郭先生慢走,歡迎您再次光臨。”益康餐館的女東家金默玉將郭沫若一行送到門外。

“謝謝金先生,又讓我吃到了正宗的家鄉菜喲。”郭沫若一邊打出請免送的手勢,一邊笑着對金默玉表示感謝。

郭沫若是益康餐館的常客,不單因為益康餐館的四川菜做得地道,還因為益康餐館的女東家也在日本留過學。郭沫若來此就餐除能吃到家鄉菜餚之外,還能和金女士聊一聊日本,甚至用日語説一説昔日的生活

這位益康餐館女東家金默玉何許人?乃有名的日本間諜川島芳子的胞妹,肅王府的十七格格。1951年,她把東單洋溢衚衕的自家府宅開成一家民營餐館,名曰“益康食堂”,後機緣巧合,被齊白石大師改成了“益康餐館”。

“趕稿子,今兒又來晚了。”老報人金寄水更是益康餐館的常客,而且常常“遲到”,往往在“抄桌”後才邁進門。如果説郭先生常來這兒的原因有二,那金先生常來這兒的原因則有三,除了喜歡這兒的川味和聊天外,再一個原因就是順道,從編輯部回家,這益康餐館是必經之路,趕稿子便趕不上家裏的飯點,這益康餐館則正好解決祭五臟神的難題。

出自《最後的皇族》

金默玉正跟金寄水寒暄,一位服務員近前跟她耳語。她聽罷之後,讓服務員招呼金先生,離開時依然不忘禮數:“金先生您稍坐,我後邊有點事。”

“抄桌”是勤行(服務業)中的術語,意思就是頭撥客人走後立馬收拾“殘局”,趕快換上新桌布、新碗筷,別讓二撥來的客人挑眼。“抄桌”意味着餐館紅火,這在別的飯館是稀罕事,在益康餐館卻是常事。可今天“抄桌”之後,掌灶大師傅“病”了,説是頭昏眼花站不穩。掌灶大師傅上不了灶,二撥客人點的菜壓在了後廚,剛才服務員向她耳語説的就是這件事。

“得嘞,您歇着去吧,這兒我來。”挑簾進後廚的金默玉沒問大師傅病情,乾脆讓他歇着。接着吩咐二師傅配菜,説前邊客人等着呢,不能讓人空等。然後圍上圍裙,挽起袖口,立定灶前,只見忽而放油忽而下菜,井井有條紋絲不亂。不大工夫,客人點的菜紛紛上桌,猶如變戲法似的。配菜的二師傅看傻了眼,剛才叫喚“頭昏眼花站不穩”的大師傅更看傻了眼。

原來,金默玉早就留心大師傅的廚藝,用料的多少、火候的掌握等等皆在觀察中,而且還琢磨出道理、琢磨着改進。防備大師傅突然撂挑子僅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原因是她認為經營餐館就必須會這一手,不能當外行。

“跟你們東家説,今天這菜炒得地道,比往常的更好吃。”金寄水臨走前,對服務員評價今天的飯菜。待服務員將這話帶到後廚,金默玉聞之嫣然一笑,並未多言,可那傻了眼的掌灶大師傅聽着刺耳,臉漲成豬肝色,恨不能找個地縫兒鑽進去。直到此時,金默玉才詢問大師傅的病情,然後囑咐大師傅好生休息,別熬着,不行就多歇幾天慢慢調養。

第二天清早,金默玉在餐館裏第一個碰到的就是掌灶大師傅,金默玉似往常一樣問了聲好,對昨天的事一句沒提。掌灶大師傅也啥話沒説,好像昨天啥事也沒發生過似的。倒是在餐館開門前,金默玉將所有人員叫到一塊兒,公佈了新章程。新章程規定,各人的薪水不變,但另加了津貼和衞生補貼。津貼的多少不一樣,根據餐館的收入,再結合各人的貢獻,多勞多得;衞生補貼則根據各人的衞生、儀表給予。

這新章程一公佈,後廚的大師傅、二師傅樂開了花,前廳的服務員也樂開了花。打那起,“抄桌”的速度更快了,客人更滿意了,回頭客更多了。留住客人成了東家和夥計的共同利益、共同心願。

那天,詩人艾青一邁進門檻,就張羅吃魚,説昨晚上做夢吃魚,今天就來了。隨後問:“今天有活魚嗎?”

服務員趕緊回答:“今兒進的全是活魚。”

“在哪兒呢,我怎沒瞧見呢?”艾青邊往裏走邊説。

可巧跟艾青熟悉的大廚打此經過,跟艾青搭訕:“知道您今兒要吃魚,它們早早就下鍋洗澡,現在都睡在這兒了。”

“哪兒呢?”艾青追着問。

“那不是嗎?”大師傅指着隔着玻璃能看見的炸魚開玩笑。

艾青一笑:“別逗我了,這哪是活魚呀。”

大師傅也笑了:“剛才還蹦呢,活得好好的就死了,全是活着死的。”

説得艾青哈哈大笑:“好!今兒就吃條活死魚。”

往後只要艾青進門,服務員都敢上前開玩笑:“您老來了,還點條活死魚吃?”

艾青也是這兒的常客,聞聽這建議往往點頭:“行,聽你們的,就再吃條活死魚。”

與川島芳子勢不兩立

金默玉雖是川島芳子的胞妹,同父同母,還先後在日本一住多年,不過,姊妹倆從秉性到處世都截然不同,而且形同陌路,不相往來。

1948年,從報端得知十四姐金璧輝即川島芳子被處決的消息,金默玉沒掉一滴眼淚,反倒説了一句:“這是她應得的歸宿。”可見,這姊妹倆名為姊妹,實則有如仇人。不單金默玉對她十四姐如此,她們的兄嫂也都看不上那位仗着日本人勢力耀武揚威的十四妹。

金默玉生於1918年,出生地旅順,本名愛新覺羅·顯琦,後入校讀書以金默玉為名。其母張佳氏,肅親王四側福晉,為肅親王生六子三女。金璧輝也是張佳氏所生,在十七個閨女中排行十四,故有十四格格之稱;而金默玉排行老末,所以人稱十七格格。按輩分,她們比溥儀小一輩,和毓嶦、毓嵒論兄妹。

不滿5歲的金默玉父喪母亡,在同胞大哥和同胞姐姐的照料下度過童年。金默玉9歲那年,才第一次見到十四姐金璧輝。十四姐自幼離開中國,在其日本養父川島浪速家生活,這位在日本長大的十四姐,穿戴和處世都和大夥不一樣。

有一回,大哥憲立打發下人給幾位胞妹送來“紅包”,金默玉眼瞧着十四姐把“紅包”揣進兜裏,可後來卻責怪大哥偏向,別人都有“紅包”,單她沒有。金默玉當場揭穿,説十四姐拿着“紅包”就上街了,可十四姐死活不認,硬説十七妹人小鬼大,糟踐人。

大哥憲立不得已,又給十四格格補一份“紅包”,才算了事。幾十年後,金默玉提起此事,依然有氣,還説她當初對這個姐姐只願遠看,因為她穿戴時髦,所以不肯隨她上街,以免太招眼。還有就是這位姐姐瞎話太多,張口就來,從不臉紅,什麼在日本跟天皇家族一塊兒唸書,經常到皇宮吃飯,一上街就有崇拜者跟在後面請她吃飯、為她花錢……

從日本回國的十四格格,原本是為與蒙古巴布扎布將軍之子甘珠爾扎布完婚,這門婚事還是當初肅親王在世時訂下的。但婚禮之後,金璧輝一腳把新郎蹬了,連洞房都沒讓新郎進。大哥憲立痛斥這位胞妹:“不願嫁人家儘可直説,嫁了人家又攆走人家,丟盡阿瑪的臉!”

可刁蠻成性的金璧輝不以為然,還怪大哥狗拿耗子多管閒事,説得大哥憲立怒火中燒,喝了一聲:“我要替阿瑪管管你。”話音未落,十四妹的臉上就多了一個大巴掌印。多虧眾人攔住憲立,十四妹才得以溜走。打那起,她不敢回家,住進了日本軍部為她提供的寓所,並且和自己的“私人祕書”緒方八郎不清不楚地同居着。

這處寓所離金默玉讀書的學校很近,有一天,十四格格截住放學回家的十七妹,硬拽金默玉到她的寓所,還説往後這兒就是金默玉的家。話音未落,大哥憲立衝進寓所,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甩出一句:“不勞你費心!我已經為十七妹聯繫好了日本學校,過兩天就走。”原來大哥憲立來接十七妹,瞧見十七妹被川島芳子拽走,一路緊趕,正好聽見川島芳子要十七妹住在這兒的話。

就這樣,大哥拽着十七妹氣沖沖地離開了川島芳子的寓所。也就這樣,剛滿12歲的金默玉離開旅順,開始了13年的日本留學生涯。其實,日本的學校是第二天才聯繫的,要送十七妹出國的決心,也是大哥憲立聽到十四妹要照料十七妹之後才有的。因為討厭川島芳子的大哥憲立認為,雙親不在,他作為長兄,有照管小妹的責任,不能讓川島芳子把小妹給帶壞了。讓川島芳子氣惱的是,她本人一直在日本末流的學校混,可十七妹金默玉上的真是日本頂尖的貴族學校。

日本偷襲珍珠港,太平洋(601099,股吧)戰爭爆發。在日本讀大學的金默玉輟學回國。上世紀30年代初,以金憲立為首的幾個兄妹,離開旅順回到北京,住在東單附近的洋溢衚衕。

金憲立一家為什麼離開旅順?有傳聞説是在生意上吃了大虧,讓川島芳子的養父川島浪速坑去一大筆錢;還有傳聞説是不願與“滿洲國”打交道。當然,傳聞而已,但金憲立作為一個生意人,不上趕着拜訪與自己血統相連的“滿洲國”皇帝,卻是真的;與川島芳子形同陌路從不往來,也是真的。金默玉回國後投奔大哥,光這就讓十四姐惱羞成怒,因為對川島芳子而言,她是洋溢衚衕金宅最不受歡迎的人。

回到北京後不久,金默玉收到一封“情書”,贊她花容月貌又高雅智慧,約她出來相會,共度良宵。“情書”上籤着緒方八郎的名字。金默玉看罷“情書”,立刻想到這惡作劇的主謀必定是十四姐,讓自己的情人勾引自己的妹妹,這樣的伎倆旁人做夢都夢不到,只有這位刁蠻霸道、不知廉恥的十四姐才想得到、幹得出。原本就不願見十四姐的金默玉,鐵定心永遠不搭理這位害人精。

有一天上午,川島芳子身穿日本軍服,腰挎日本軍刀,氣哄哄地闖進洋溢衚衕金宅,迎面正碰上剛邁出屋門的金默玉。

“找的就是你!”川島芳子把金默玉攔住。

“找我幹嗎,咱倆橋歸橋路歸路,各走各的。”金默玉不拿正眼瞧這位十四姐。

“你得給我賠禮道歉!”川島芳子一手握刀柄一手指着金默玉。

“一不該你的二不欠你的,憑什麼賠禮道歉?”金默玉也來了氣。

“我是你姐姐,沒大沒小的,你敢這麼跟我説話!”川島芳子隨手抽出軍刀,擺出發狠的姿勢。

院子裏的下人想攔又不敢上前,正在這時,站在門口的下人高喊:“十九爺,您快點兒吧,這兒要出事!”

川島芳子以為下人騙她,依然對金默玉發狠。可十九哥金憲容的一聲斷喝:“你敢在這兒撒野!大哥馬上就到!”讓川島芳子收起架勢,抽身往外走,邊走邊説:“我就來問問十七妹,我過生日她為什麼不去。”

有十九哥撐腰,金默玉更不憷這位十四姐了,“你不就想多收禮嗎!陰曆、陽曆、日本歷,你一年過三回生日,收三回禮,我可沒那閒錢往河裏扔。再説你有那麼多日本皇室朋友,用得着我們去嗎?丟了你的臉我們擔待不起!”金默玉連挖苦帶損,羞得川島芳子滿臉通紅。

川島芳子最妒忌十七妹在日本讀貴族學校,跟日本皇室子弟一同唸書了,如今金默玉拿她平日吹噓的瞎話噁心她,揭了她的短,戳了她的心。川島芳子怒不可遏,抬腿踹向金默玉,金默玉一時不備,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川島芳子見十七妹跌倒在地,也覺出事情不妙,要讓大哥撞上,非再挨耳光不可。於是轉身開溜,一頭鑽進車,屁股沒坐穩就催促司機快走。

此時大哥憲立見到門前的汽車,正在納悶兒,進院一見十七妹一臉淚容,被人攙扶,一聽是最討厭的川島芳子欺負了十七妹,抄起頂門槓轉身往外衝,衝到門外正趕上汽車開動,大哥憲立把頂門槓扔向汽車,咣噹一聲,頂門槓落地,汽車躲過一劫。川島芳子長出了一氣:這頂門槓若打在身上,可比當初的嘴巴疼多了。

事後,這事越傳越玄,“十七格格怒斥川島芳子”、“大哥憲立家法懲惡妹”……繪聲繪色,有如評書話本,可小報未見登出,不是不想登,而是不敢登,川島芳子怕她大哥,可不怕報紙總編,惹惱了川島芳子,報社的日子沒法過。

困境中遇到貴人

1949年年底,大哥憲立陪日本籍的大嫂迴轉日本定居。臨行前準備撂下一筆錢,但事情突然變故,無端被小人坑騙去一筆數目不菲的錢款,無奈之下告訴金默玉,説不日便從日本寄錢過來。

同時,大哥大嫂留下一兒三女託她照料,二哥也把兩個小孩放在她這兒,再加上老保姆孃兒倆,統共九口人的飯食歸她操心。而此時此刻的金默玉只有100萬塊錢,摺合成後來的人民幣就是100塊。但是在送大哥、二哥走時,金默玉一臉從容,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像大哥待我那樣待侄子侄女。

經歷過“十年浩劫”的人都知道,“文革”初期的沙發、席夢思、鋼琴和西裝等沾洋味的東西最不值錢。上世紀50年代初,上述這些東西也不值錢,洋溢衚衕西口的東單廣場上,這些物件一堆堆往外賣,可在食品短缺的年代,填肚皮謀生存是第一需要,那些都是身外之物,頂不了吃解不了飢,連問價的都鮮見。

串巷打鼓的倒是收,一件貂皮大衣給的錢買不了100斤大米,一張八仙桌也就換兩袋面。可不賣咋辦?九張嘴得天天吃飯呀!就這樣,賣了東西買糧食,不管怎麼説,沒讓侄子侄女捱過餓。

一年後,大哥憲立寄來一筆錢,金默玉攥着寄來的錢琢磨,是幹啃這筆錢坐吃山空呢,還是用這筆錢當本錢乾點事?思前想後,終於下定決心,用現成的房子開間西餐廳,賺錢養活侄子侄女。把這主意跟保姆一説,保姆説:“成,做西餐我不會,零七八碎的雜活我包了。”

第二天,金默玉就忙着起照、找人,那時申請執照和找人都不難,沒幾天工夫“益康食堂”就開張了。剛開張那幾天,客人不少,利潤還成,可幾天之後,一天不如一天,有時竟下板不開門。金默玉把吉士林西餐廳的經理請過來,求人家指點迷津。來人道出三大理由:其一,吃西餐的人原本就不多;其二,地點太偏僻;其三,宅院式場所與西餐環境不合。來人還勸她早早關張,説早關張早好,晚關張多賠。

正在這進退維谷之際,“貴人”上門。“貴人”是年過六旬的四川籍老漢,這位老漢早先為官,後定居香港,如今隨老伴進京安家,家宅就在附近。“我看你這不是一天兩天了,開門不上座哪兒成?我建議你改賣擔擔麪,準成。”老漢自報家門後,向金默玉建議。“擔擔麪”?還“四川風味”?從沒到過四川壓根兒不知“擔擔麪”為何物的金默玉如墜雲霧中。老漢見狀,一拍胸脯:“賣四川擔擔麪,包你有賺,你若不信,我也投錢。”

不知道是老漢的誠懇,還是老漢的四川味普通話起了作用,金默玉不僅採納了老漢的建議,還接受了老漢的投資。不過,懸着的心並沒落下來,對能不能賺到錢,心裏依然沒底。

有人傳言,説這四川老人後來追求金默玉,弄得不歡而散,那是以訛傳訛。糾纏金默玉的另有其人,是餐館內的一位僱員,根本不是這位四川老人。這位四川老漢的出謀和投資是出於熱心,或者説是有經營頭腦。

幾個月過後,金默玉笑了,顧客盈門,每天都得“抄桌”,不是一般的紅火,跟先前的西餐買賣截然不同。

金默玉留心觀察,來這兒吃飯的多是兩撥人:一撥是四川老家如今在京工作的人;另一撥是抗戰期間避難四川,吃了八年川味吃上了癮的人,而這兩撥人在附近的北京日報社和青年藝術劇院都不鮮見。

金默玉還觀察到,由這些常客引來一撥又一撥的回頭客,而這些上門客都對川味情有獨鍾。由此金默玉琢磨,要想留住回頭客,首先得菜餚地道,再就是環境整潔和待客熱情。留心加下力,金默玉的“益康食堂”越辦越好,後來這“益康食堂”讓齊白石大師改成“益康餐館”了,生意也更上一層樓。

白石老人是被關門弟子許麟廬先生拽過來的,許先生是實業家兼畫家,同時又是和平畫店的經營人。榮寶齋、南紙店代畫家賣畫但要抽頭,即按比例提錢,而和平畫店分文不取,無償服務,所以在老一輩畫家中,讚歎許先生為“大俠”者為數不少。許先生開的和平畫店,離金默玉開在洋溢衚衕的益康食堂不遠,湖南籍的白石老人對川味樂於享用,所以但凡白石老人光臨和平畫店,準被拽到益康食堂。

有一回用餐之後,許先生提議為益康食堂改名,説從裝飾到菜餚分明是餐館,幹嗎叫食堂?白石老人聽着有理,就揮毫寫下了“益康餐館”,隨後簽名用印。自此益康食堂變成了益康餐館,而隨着白石老人所賜名號掛出,益康餐館的名氣又長了幾分。郭沫若、謝添,乃至北京市的領導劉仁都聞名而至,成為常客。

《水墨荷花》讓她動了情

許麟廬先生不僅幫了益康餐館的忙,更幫了金默玉個人的忙,成了金默玉和馬萬里的“紅娘”。

那天金默玉又來和平畫店看畫,一幅《水墨荷花》讓她心中一動,線條硬朗,潑墨灑脱,意境深遠,功力不凡。金默玉指着畫問許先生:“這幅《水墨荷花》是哪位大家所畫?”許先生告知,是桂林美專校長馬萬里的精品。

幾天後,金默玉再進和平畫店時,許先生迎上去説:“你可來了,今兒給你介紹一位朋友。”隨許先生走進裏間,見一位畫家正在作畫,許先生指着他説:“這位便是《水墨荷花》的作者馬萬里。”隨後又對馬萬里説:“這位金女士可是方家。”接下來三人落座談起筆墨,不一會兒許先生藉故而去,留下的馬萬里和金默玉攀談起來。許先生去而復返,馬萬里抽身一旁,低頭刻印。

這一天許先生的談興極濃,不容金默玉言走,待馬萬里起身之後,許先生才收住話頭。金默玉告辭時,許先生把一枚圖章塞在金默玉手裏,説這是馬萬里先生特意為您刻的,希望您喜歡。金默玉低頭一看,這枚圖章並非一般石料,而是極品雞血石,堪比黃金更貴重。金默玉本想不要,但許先生一再説盛情難卻,不能辜負馬先生一番美意。此時的馬先生反倒不知所措:“刻得不好,請您留個紀念。”

金默玉見此一幕,心知肚明,落落大方地對馬萬里説:“那就謝謝您了,有空請二位上我那兒坐坐。”

次日,許麟廬先生陪馬萬里前來踐約,金默玉熱情款待,三人隨心所欲地暢談,從川菜到文墨,從歷史到文學,從日頭西斜到皓月當空。再往後馬萬里獨自前來,一杯酒一盤菜,和金默玉盤桓一陣成了他的功課。月餘之後的一天,馬萬里向金默玉女士求婚了,金默玉慨然允諾,稍後便散發請柬籌辦婚事了。婚柬十分別致,上有馬萬里和金默玉的手籤,並蓋着由金默玉設計、馬萬里篆刻的“金馬”圖章,尤其是裝婚柬的信封,自家制造,手繪蘭花,典雅中透着温馨。

馬萬里先生長金默玉十多歲,前妻留下的女兒已然不小,金默玉則是初婚,但兩人秉性相容,志趣相投,你恩我愛,日子過得相當美滿。

歷史沒有如果

可惜好景不長,厄運接連而至。先是公私合營的風聲傳出,上自工廠下到剃頭匠和釘鞋匠,所有行當、所有人員全都要“跑步進入社會主義”。

其實,公私合營的實質就是私營業主交出經營權,消滅資本主義的土壤。幾十年後再回首那場“跑步進入社會主義”的公私合營運動,不免令人苦笑。剛剛有些起色的民族工商業被這場運動打個措手不及,猶如春降寒霜,禾苗盡遭摧毀。

益康餐館是金默玉的心血,聽到益康餐館將要公私合營的風聲,她的心境可想而知。正值此刻,一位幹部出於好心,建議她到北京編譯局工作,説國家正需要她這種懂外文的人才。一考試,她嫻熟的日文、英文令人讚歎,不久就接到錄用通知書。

告別了益康餐館當了公職人員,原以為如此一來不會再面對波瀾,誰知成了公職人員後不久便厄運降臨,莫名其妙地成了“反革命”,被判了15年徒刑。

起因是她的好友向組織反映,説金默玉經常收到日本寄來的錢款和衣物……原本金默玉的身份就“耀眼”—“大漢奸”川島芳子的胞妹,再加上胞兄金憲立解放後不留在新中國反倒逃往日本等等,這一切就是“重點中的重點”。如今有人揭發,揭發人又是她的好朋友,正好有了逮捕她的由頭。

“文革”中,在監獄服“反革命罪”徒刑的金默玉接到一紙離婚申請。金默玉一看字跡便知道了原委,因為離婚申請書上的字跡清晰可辨,那是馬萬里閨女的字,而不是馬萬里的字。金默玉並沒點破這層窗户紙,而是平靜地簽了字。她理解馬萬里閨女的用意,這能怪她嗎?她這也是讓父親少些麻煩,也是盡孝啊。

南邊的蘇州衚衕尚在事後得知,馬萬里的心的確沒變,金默玉被捕後,屋內的陳設依舊,唯一的變化就是他的話更少了,作畫也不似先前了。他數着日子,盼望15年早點過去,他好和愛妻再續和諧生活。無奈“文革”爆發了,從未見過、從未想到的事鋪天蓋地而來,閨女要他跟“反革命”繼母離婚,他不肯,閨女自行寫了離婚申請書,他則不做聲,他自己不怕受“反革命”妻子的影響,可閨女呢?作為父親,他不能不替閨女想……

洋溢衚衕化成了大廈前的小徑,益康餐館已蕩然無存

1979年,金默玉得到平反,被安排到北京文史館工作。到了80年代,日本皇族幹子女士來北京找到昔日的學友,幹子女士是溥傑愛妻浩夫人的妹妹,早年和金默玉同在日本貴族學校讀書。經幹子女士牽線,年近七旬的金默玉與諸多日本同窗恢復了聯繫,曾幾度赴日聚會。

再後來,不甘寂寞的金默玉老人決心為中日邦交做點實事。於是,她在京郊廊坊辦了一所學校教授日文,辦得很出色,而且置下房產,定居廊坊了。與金默玉辦了離婚手續的馬萬里,獨身度日,直到終老;而金默玉曾與一上海人組成家庭,但沒有子女,其生活也無法與昔日“金馬”的愜意生活相比。

幾十年匆匆過去,益康餐館卻依然留在一些人的記憶中。上世紀80年代中期,崑曲名家周銓庵回味益康餐館的川菜,説眼下的川菜遠不如益康餐館的香。周先生還回憶,説益康餐館的裝潢典雅而不奢華,温馨而不媚俗,還説這是跟東家金默玉本身的素質是分不開的。

周先生還清楚記得,袁滌庵與章士釗在益康餐館小酌時的一席談。章士釗對年長的袁滌庵説:“當年捐助留法青年的兩萬塊大洋,本是您讓我轉交,但您囑我別提您,我就一直沒提,如今這光環越來越耀眼,我也越來越汗顏,我要向世人説出實情,不能再……”

袁滌庵坦然一笑才作答:“你我摯友,何分彼此。況且都已垂暮之年,昔日的陳穀子爛芝麻還提它做甚?別把它當回事,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袁滌庵何許人?晚清舉人,當過官,後來投資礦山成了實業家,北京的自來水公司、電車公司都是他的首創。民國初任眾議院議員,解放後回覆周恩來,説自己年老體衰,無意為官,推卸了全國政協委員的職務。對益康餐館而言,僅用“常客”稱呼袁老欠妥,因為益康餐館儼然成了袁老的“點”,隔三差五就邀人來此一聚。準確地説,袁老是益康餐館第一號“財神”才對。

回憶往事,周銓庵為金默玉惋惜,為益康餐館惋惜:“如果金默玉不離開,如果不搞政治運動,如今的益康餐館定會穩坐北京川味菜的頭把交椅,説不定分號早就開到東京銀座去了。”

歷史沒有如果,惋惜卻有道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