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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哲元與張自忠到底是誰跌入了日本人的陷阱?

歷史解密 閲讀(1.42W)

近觀某七七事變作品,發現第二章使用的標題很有意思,大標題是“日本策劃下張自忠訪問日本”,第一節標題為當事人和親歷者回憶,第二節為當年的新聞報道,第三節使用的標題是張自忠跌入了日本人陷阱。此後,當然是張自忠與日本人勾結,逼宋哲元離開北平,這就是張自忠“污點”,何況他自己對記者也承認有過“污點”。

宋哲元與張自忠到底是誰跌入了日本人的陷阱?

為防涉史不深的年青人被誤導,對張將軍產生誤解,這裏不得不説幾句。

第一,張將軍訪問日本,發生於1937年4月至5月,他為什麼訪日?因為秦德純於是年2月代表冀察政權參加了國民黨五屆三中全會,並在會後公開宣佈:冀察外交今後與中央完全一致。於是,日本人不高興了,雖然宋為了不參加這次會議於1月19日至3月10日之間一直在天津,不斷與田代會晤,但秦的談話傳來,日本人還是很不高興,因為他們認為是日本人幫助宋取得了冀察政委會委員長地位,“冀察政委會是大規模(防共、反共)意識形態(組織)”,你外交完全與中央一致,我們不白忙了嗎?日本人遂加緊了對宋的逼迫,要他兑現以往諾言(宋與田代簽訂的《中日經濟開發協定》,為國民政府否決)。宋為了緩和與日本人的關係,決定派團到日本訪問,這是1937年3月的事。4月中旬,冀察赴日觀光團終於確定了成員,以張自忠為團長、張允榮為副團長,團員有三十七師旅長何基灃、三十八師團長黃維綱、一三二師參謀長徐廷璣、一四三師旅長田温其,當然,還有幾個灰色分子,包括經常為宋辦理日本和兩廣外交的陳中孚等人。這就是張自忠訪日的背景和原因。由此可見,張率領的是冀察政權與二十九軍的代表團,不是天津市政府與三十八師的代表團,怎麼是日本人策劃張自忠訪日呢?僅憑不明真相的個別報道及潘玉書不完整的回憶就能確定是張自忠主動訪日?其實是宋哲元應對時局的需要。儘管如此,還是沒有減輕日本人的壓力,張走後不久,宋自己也請病假躲到原籍,白使張自忠受了一頓輿論攻擊。

第二,張自忠訪日不是親日。他到日本訪問,僅是為了助宋緩和局勢,順便了解日本情況。有人説到日本去就是親日,這個邏輯甚為荒唐,日本的軍人當時經常在中國各地活動,我們為什麼不説他們親中呢?況且,張為天津市長兼三十八師師長,天津有日租界當局,有日華北駐屯軍總部,是日本侵華陰謀的大本營,張將軍要“親日”謀宋,在天津什麼事幹不了,非要帶那麼多人大張旗鼓地到日本去嗎?況且他帶的黃維綱、何基灃等都是抗日名將,有哪一個是“親日”的?胡適先生對日本一位學者説:現在的中國,沒有一個人不恨日本人。二十九軍包括石友三在內,其實沒有一個人不恨日本人,更不用説是張自忠,張親日一説純系瞎扯。

第三,七七事變時張自忠跌入日本人陷阱之説,甚為荒誕。事變時,宋並不在北平,還躲在原籍,但各種決策,仍由他親定。目前已發現宋在原籍及到平津後與蔣來往的很多電報,蔣硬一次,宋軟一回,一會兒要放棄天津,一會兒要撤退增援的中央軍,就是不與中央保持一致。蔣判斷出日本人是要利用事變逼宋脱離中央,帶頭實行“華北五省自治”,故要他到保定,不要到平津。蔣的判斷與日駐屯軍總部7月8日凌晨制定的一個“宣傳計劃”正好相符,日本人在這個計劃中,原要挾持宋哲元、秦德純等人到天津,以逼他們脱離中央,但宋不聽蔣的命令,擅自到了天津,自己送上門了,這會兒張自忠在三十八師師部所在地北平南苑,雖然他是天津市長,但事變後一直未迴天津,於其説張跌入日本人陷阱,不如説宋首先跌入了日本人的陷阱更為貼切。宋於7月11日18時許到了天津,張自忠於當晚20時代表冀察政權在北平與日駐屯軍部附兼北平特務機關長鬆井太久郎簽訂了《盧溝橋事件現地協定》(日本人稱為《秦鬆協定》,因為是秦德純主導),規定中國軍道歉,以保安隊維持宛平治安,界定事件為藍衣社、共產黨及其他抗日團體的策動。這個協定當然是宋哲元同意才簽訂的,張不報秦也會報,體現的自然是宋和平解決的願望。為什麼由張自忠籤?因為宋向來喜歡由部下代他簽訂妥協協議,秦德純已代他簽過《秦土協定》,捱罵怕了,轉而代辦與中央聯絡的事,不再公開幹籤協定這種事;蕭振瀛走了,現在輪到張自忠為宋擋箭了。

第四,宋哲元天津再讓步,談出一個《停戰協定第三項誓文》。天津談判前,香月清司向宋哲元提出七條新的解決要求(即所謂《香月細目》),核心是北平不駐軍,以保安隊維持治安。其餘的如宋道歉及罷免馮治安在內,都是陪襯。北平不駐軍影響極大,會在政治上壓跨冀察政權,但香月的目的在於通過談判拖住宋哲元,掩護日本軍隊集結,待集結完畢,以武力逼宋脱離中央。宋不明就理,也不認真全面備戰,一味在天津求和。日方以7月19日為限,要求宋答應條件,不答應或愈期答應,則武力討伐二十九軍。宋於18日晤香月,想以道歉拖過去,但香月抓住其解決條件不放.待宋答應,給宋一個面子,同意由宋的幕僚代簽(見香月回憶手記),於是,宋留張自忠在天津代簽訂協議,自己於19日一早離津回平。但張自忠不願簽訂這樣的協議,遲遲不肯露面。到了當晚22時,香月見張仍不來,遂宣稱:20日起駐屯軍自由行動。23時,張自忠偕張允榮到張園日駐屯軍總部談判,僅同意撤退北平的第三十七師,但仍拒絕北平不駐軍的條款。香月的目的是為了通過談判拖住宋哲元,於是在這條要求上讓步,同意繼續談判。於是張自忠與橋本簽訂了《停戰協定第三項誓文》。

有人稱張簽訂的是《香月細目》,簡直是胡説八道,此細目是未經談判的東西,誓文是雙方談判的結果,張自忠爭取的是以更換三十七師北平一帶駐軍的方式解決。有人稱宋哲元不同意簽訂這個誓文,張自忠是擅籤“賣國協定”,這又是不明內情,誓文是宋哲元不顧蔣介石反對到天津談判的主要成果,向南京隱諱是他的一慣手法。從現有史料看,宋於20日早5時下令第一三二師王長海部在西苑與何基灃部換防,22日又令趙師石振綱部與馮師劉自珍部在北平換防(中日雙方均有這樣的史料),這是7月11日《盧溝橋事件現地協定》中根本沒有的內容,根據的是19日《停戰協定第三項文》精神及張自忠後續的談判結果行事,如果宋不知道或不同意,他在北平賣力地換的哪門子防?有人還以為宋調一三二師北上是增援呢,其實是接防來的,是更換北平駐軍和平解決事變的一部分。

第五,南苑之戰的台前幕後。7月25日一早,日本駐屯軍在天津開會,形勢至於緊張。下午,張自忠奉令到北平開會(並非祕密而來,這有當年的新聞報道為據)。因為他是三十八師師長,師部在北平南苑,於是留下來協助宋哲元處置事變,並履行師長這個臨戰時的軍事職責。張師在南苑、北苑及廊坊共有七個團,天津市內只有一個保安隊,其餘部隊在津市郊區及河北馬廠,沒有北平一帶兵力多。形勢如此危急,他確實應在北平而不是在天津,天津留一副職足矣。接着發生了廊坊事件和廣安門事件,日軍又提高了解決條件,這次一是要二十八日午前撤退北平的三十七師和一三二師,實現以保安隊駐北平的條件,二是逼宋脱離中央或離開北平,後者才是真正的最後通牒(見劉汝明回憶錄)。經過祕密談判,7月27日下午,二十九軍又與日軍又達成過一個協議,調三十八師南苑部隊入北平城,與三十七師和一三二師換防,三十七師如期撤保定以南,一三二師進駐南苑。

這個命令的原件已難找到,但從董升堂的回憶及劉健羣的回憶看,確實存在這個命令,這也是確定趙登禹為南苑指揮官的原因。由於日軍的阻撓,趙師部隊當晚在團河被伏擊,南苑接防失敗,董升堂等部未能從南苑撤出。宋被逼急了,於7月27日晚11時發出“自衞守土、聽命中央解決”通電,並下令反攻廊坊和豐台。這既是給中國人民聽的,更是給日本人看的,因為事變後日本政府一直反對國民政府介入事變的解決,而要與冀察當局“地方解決”。宋的意思是再逼我就倒向中央,不與你們“現地解決”了。但宋又派潘毓桂、張璧與日人聯絡,泄露了自己的底限,於是,日本人不聽宋的威脅,7月28日一早下令攻擊南苑,準備28日12時以前武力制服於宋。南苑的部隊是以三十八師為主,有三個整團,步、炮、騎兵種齊全、裝備精良;其次是軍衞隊旅,再次是騎九師師部和一個團,最後才是沒有戰鬥經驗的軍訓團,由趙登禹統一指揮。與日寇展開激戰,僅半天的時間,就使日軍付出遠超盧溝橋戰鬥的傷亡數字。宋哲元很自信,對軍政部參事嚴寬表示:南苑守一個月當無問題。

第六,宋哲元再次跌入香月清司設下的陷阱。日軍司令香月清司大感意外,一是沒想到二十九軍真的與他打起了交手仗,二是沒想到日軍付出如此的傷亡。為了減少傷亡,達到制服宋哲元的目的,於是,又施詭計,向宋哲元發出《中國駐屯軍聲明》。別看這個聲明前面説的很嚴厲,但後面卻有致命的和平誘惑:在北平城內,只要中國人不挑起戰火,就不對北平行使武力,更何況。。。。。。之類。這聲明史學界不太重視,相反,卻把它當成日軍討伐二十九軍的一個檄文。其實,這個聲明,主要是為了騙宋哲元下令停止抵抗。香月很知道宋哲元、張自忠這些人不能接受以保安隊維護北平治安的條件,其實這也不是香月最後的目的,現在我不提這個條件了,你們還打嗎?宋哲元果然中計,聽秦德純建議,命令佟、趙率三十八師南苑駐軍停止抵抗,立即入北平城接防。因為打得太亂了,董升堂等人沒有服從命令,只有王錫町副師長與安克敏團長率三十八師特務團隨趙登禹向北平進發,佟副軍長則率軍訓團一個大隊為警衞也來北平,結果,在大紅門、玉帶橋一帶中了日軍的埋伏,佟、趙陣亡,部隊也傷亡慘重。

宋哲元聞訊大驚,頓時陷入和、戰兩難的境地。宋後來對蕭振瀛説:“我中了日本和齊燮元詭計,秦紹文誤我,我對不起諸兄弟,對不起死者。”張自忠見形勢不利,毅然向董升堂等下令:南苑雖死至最後一人也必要守!但已經晚了,日軍從沒了守軍的南苑北部營區突入董升堂等部背後,守軍腹背守敵,難以堅持。董與孫玉田協商後,決定突圍,於是,日軍佔領了南苑。由此可見,宋哲元將軍在北平又一次跌入日本人設下的陷阱,而不是張自忠。

第七,張自忠跌入宋哲元、秦德純設下的陷阱。日軍還是要宋宣佈脱離中央,宋自然不敢。恰好,蔣介石上午又有電報要他赴保定,宋在接了第N個電報後,正好借坡下驢。天津為租界城市,日軍不敢輕易進入,如果再保住北平,管它駐中國軍隊還是駐中國保安隊,都還是冀察政權的地盤,國人罵也只好由它去罵了。於是,宋哲元要求北平市長秦德純留下折衝,自己來個金蟑脱殼。秦氏為人油滑,知道留下來沒有好結果,稱自己沒有實力,不如留張自忠更能收平津和戰一盤旗之效。宋深以為然,強留張自忠控制局勢,冀挽回和平於萬一。宋、秦派張璧為使,以接受保安隊維持治安及留張自忠善後為條件,與日方接洽。在宋哲元不願留下脱離中央的情況下,日本人對張自忠產生幻想,同意了宋、秦條件。從今井武夫回憶看,正是北平政府同意的北平保安條件。於是,宋當晚偕春德純、馮治安等離開了北平。次日剛到保定,又給張自忠發來豔電,又打電話,要求張對日折衝,他負一切責任。

第八,張自忠如何向記者承認自己有“污點”?1938年2月,張率部從淮河增援臨沂,路過徐州接見記者採訪,此時,他雖然已是第五十九軍軍長,但剛歸隊不久,對外界的誤解仍很痛惜,於是説了三句話,大意為:第一,外界誤以為他是漢奸,這是終生難以洗卻的一個污點;第二,只有戰績可以洗去這個污點;第三,兄弟現在無話可説。可見他承認的所謂“污點”,僅是視別人的誤解為污點,這是他重視名譽與節操的表現,如果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視為承認所謂“勾結日本逼宋哲元離開北平”,豈不是荒唐?

從現有公文看,宋哲元當年確實是奉令赴保,張自忠確實是奉令留平。但蔣令宋到保定的電報多了,為什麼宋早不奉令晚不奉令偏要在7月28日奉令呢?事實上,如果能維持下去,他還不會奉令的,只是南苑之戰中他又中日本人奸計發生動搖,輕率下令停戰並調部分駐軍到北平換防導致失敗才不得不離去,在國民政府遲遲不肯宣戰的情況下,又捨不得冀察平津地盤,所以才留張自忠在北平繼續和平折衝。宋到保定後,面對天津抗戰的爆發(自主戰鬥),仍要張自忠進行和平折衝,於是張被誤解,他反而成了英雄。張自忠後來代宋哲元、秦德純等承擔了平津責任,宋、秦等人對他很是感激,宋虛位待張歸來,秦則不斷為張申辯。但宋氏後人怎麼能讓張自忠永遠為之背黑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