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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鏡像”中認識自我

心理健康 閲讀(1.23W)

看到對方和自己一樣的表情、動作,如同在鏡子中看到了自己。“鏡像期”的相遇或許給我們帶來意想不到的改變

在“鏡像”中認識自我

4月24日,北京回龍觀醫院2014年“心理健康促進與危機干預”對外合作交流大會上,該院心理科主任劉華清教授做了“走進法國精神分析學派”的精彩講座。他以引人入勝的“香煙故事”作開場,生動闡述了拉康派精神分析的“鏡像期”理論,讓與會者領略了法國精神分析的魅力。在此,本版特邀劉教授撰文分享其講座內容。

香煙的故事

兩位心理治療師,一位是拉康派精神分析師,一位是國際精神分析學會的德國精神分析師,當他們在工作中分別遇到一個類似的狀況,他們是怎麼處理的?

第一位拉康派精神分析師接待的是一位男士。來訪者從候診室走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支放在嘴上問分析師:“有火嗎?”分析師回答:“您來這裏見我,肯定不是為了抽煙。”這句話讓男士很生氣,他轉身離去 。

第二位德國分析師在初次面談中接待的是一位女性來訪者。來訪者一直在給他講故事——一個非常有創傷性的故事。講着講着,來訪者突然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説:“您介意嗎?我抽根煙。”分析師説“可以啊”,還給她打火。來訪者説:“多謝,我自己來,不勞費心。”分析師很尷尬。來訪者繼續講她那創傷性的故事,同時吞雲吐霧。

來訪者是個非常智慧的女人,講的故事很學究,分析師聽着聽着,出現了睏意,很想睡過去。於是,他也從口袋裏拿出煙。當來訪者想給打火時,他也下意識地説了句“我自己來”,並很自然地點上煙吸了起來。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動作,讓女來訪者一下子呆住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後,她開始講述自己的孤獨感。分析師完全不清楚來訪者怎麼會突然轉到這個話題。

現在,我們來看看這兩個香煙故事之後所發生的事。

第一位拉康派分析師在事後寫道,我實在是很糟糕,為什麼要阻止這個人?那支煙,是他當時唯一可以用來跟我説“我過得不好”的材料!這位分析師意識到,在這樣一個關鍵時刻,她忘了自己是精神分析師,而突然站到了一個想要甩掉對方的角色裏。

德國分析師在事後也開始反思。他在想,究竟什麼促使來訪者轉移話題開始講自己的孤獨感。原來,德國分析師的干預是在“鏡像期”的位置上發生的,當他對病人説我也“自己來”的時候,是在給來訪者一個概念。對方拿到這個概念,一部分的考慮會是“我想想”。這個能夠“想想”的“我”,就變成“他者”,進入無意識開始與自己的內心對話。

“我自己來”,反映出的其實是一個非常孤單的形象

對於精神分析師而言,初次與來訪者“相遇”、面談,也許一開始並沒有明白髮生了什麼,但來訪者向他説出了自己真實的想法,這種面談本身對來訪者已經是一種支撐。第一位拉康派分析師説,你抽煙我就不做,其實是拒絕了給來訪做這個支撐。而德國分析師雖然也還沒有從來訪者的講述中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但當他也點上煙,説“我自己來”(重複了來訪者先前的動作和語言)的時候,卻無意間引入了與對方相呼應的“移情”。像一扇突然打開的門,他的行為為來訪者提供了一面自我覺察的鏡子——“別碰我”、“別靠近我”。“我自己來”,反映出的其實是一個非常孤單的形象。

隨之發生的沉默與主題改變,驗證出來訪者從他那裏“聽”到了什麼。在治療師把自己當成一面鏡子反饋給來訪者的那一刻,來訪者聽到了自己的另外一個聲音。德國分析師雖然完全沒有意識到,但他做到了,這叫“解析(演繹)”。最精彩的解析正是發生在這種分析師“不懂”的時候。

來訪者帶着一些東西來,她自己並不知道。那位德國分析師表面上看,也什麼都沒弄懂,但他的無意識已經抓住了一些東西。這個過程,對病人來説是非常珍貴的。治療師會在來訪者的反應裏看到,自己發生的效應是否精準,這叫“驗證”。這是剎那間的過程。那位年輕的來訪者,當她從這個治療室出去,肯定會對自己説:他懂我,他聽到了我在説什麼,他理解我。

治療師的作用在於,在治療中,自己是為病人所用的。病人需要治療師的陪同來走一段路;在這段路里,病人要學會去走自己的路。

“鏡像期”是人類主體發展途中的一個必經環節

德國分析師自己點煙來吸的動作,讓來訪者如同在鏡子中看到了自己,改變隨即發生。這種“鏡像期”的干預,往往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要解釋這種現象,不得不談到一個重要的理論——“鏡像理論”。這是當代法國著名的精神分析學家拉康(Jacques-Marie-Emile-Lacan)早期思想中的一個關鍵性名詞。

拉康認為,意識的確立發生在嬰兒的前語言期的一個神祕瞬間,此即為“鏡像階段”,兒童的自我意識由此開始出現。拉康對鏡像階段的思考基本上是建立在生理事實之上的:當一個6~18個月的嬰兒在鏡中認出自己的影像時,嬰兒尚不具備肢體協調能力,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動作,還需要旁人的關照與扶持,具有很強的依賴性。而鏡子中的形象為嬰兒展示了一個視覺存在,它不僅看起來是完整的,而且能夠用一種較一致、較協調、較連貫的姿態運動。這個階段的嬰兒能從鏡子中認出自己,他雖然還不會説話,卻會以不同尋常的面部表情和興奮狀態來表現他對這一發現的喜悦。這樣一種反應,標誌着嬰兒認出自己的開始。拉康把這個過程命名為“一次同化”,即嬰兒與鏡像的“合一” 。

“鏡像期”的取名源於這種嬰兒經驗活動。通過鏡像而獲得的統一性儘管是一種想象的虛幻的統一性,但它卻造就了自我這種異化主體的誕生。由“鏡像期”經驗開創的自我想象功能,並不會隨着“鏡像期”的結束而結束,相反,它作為人類主體不可或缺的一種能力貫穿於生命的始終。“衝着鏡子笑”是人類特有的行為,他是嬰兒(主體)誤認為自如控制了鏡像能力的表現。“鏡像期”打開了人類主體的想象維度,創造了自我的生存空間,是人類主體發展途中的一個必經環節。

後 記

第一次接觸法國精神分析法是2012年。我們在飛雪時節終於迎來了等候已久的首屆中法精神分析培訓。來自法國的高爾德博士向我們講述了法國精神分析對於臨牀工作的價值和意義。兩個香煙的故事,鏡像理論由此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並給我諸多啟示。

高爾德博士的課也讓我感到,在面對來訪者的時候,如果我們能保有一顆平和、單純的心,以開放的姿態對待來訪者帶給我們的感覺,我們就能更準確地或者説更機敏地抓住敏感時刻,並以恰當的方式與來訪者互動。其實,來訪者與治療師的首次相遇,不是物理意義上的第一次相見,而是治療師第一次用心觀察到(或潛意識地感受到)來訪者的問題,然後給予干預,讓患者也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並通過不同的方式給予治療師反饋,改變就會隨之發生。治療師需剋制自己不要讓這種心靈的互動因刻意的病史收集而毀於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