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謀殺張作霖的真兇，民間有傳統的 “河本大作説”，也有新奇的“蘇俄特工説”。其中，蘇俄特工説，出自於脱啟明所著的一本《皇姑屯事件真相：張氏父子與蘇俄之謎》遠方出版社2008年1月第1版。書中轉引了據説是來自於蘇俄特務機關的人事檔案資料。該書具有相當的説服力，筆者在2008年的時候，曾經一度傾向於採信該書的説法。
但是，我們通過挖掘日本方面的史料，又發現：傳統的“河本大作説”，證據仍然相當充分、相當紮實，其可信性仍然是壓倒性的。在這一方面，證據十分充足，為免繁宂，筆者在此，只列舉其中幾條關鍵的史料如下：
謀殺張作霖的第一號嫌疑人：日本關東軍參謀河本大作本人，在1953年4月11日於中國遼寧撫順戰犯管理所內所寫的一份筆供，很清楚地承認了自己謀害張作霖的事實。
河本大作供詞的原文，是這樣的：
“……當時，（張作霖）東北軍敗退出關，（日本）關東軍依據東方會議的決議，準備對東北軍進行繳械，但是，依照當時的規定，關東軍在南滿鐵路附屬地以外的地方開展軍事行動，必須要首相田中義一的一種特殊背書令，而田中義一由於受賄（收了張作霖的錢）的關係，和張作霖是一夥的人，所以，他遲遲不肯簽字，於是，關東軍就這樣錯過了對東北軍繳械的最佳時機。因此，居住在中國東北地區的日本僑民感到極度的不安、並對關東軍表示了非常的不滿。如果晚一點再繳械，就可能要與東北軍發生直接的火拼了，而與其這樣，還不如干脆直接暗殺掉張作霖、並以此打亂東北軍的指揮系統。暗殺張作霖的決定，是關東軍司令官岡長太郎所作出的。皇姑屯守備隊第四中隊長東宮鐵男答應（我）、承擔實際爆破的任務，並最終是由東宮鐵男操縱爆炸裝置、而將張作霖給炸死的……”
熟悉中日歷史的朋友應該知道：河本大作的自供，是合理的，也是符合當時的特定歷史背景和行為邏輯的。他的這份自供狀，收錄在《日本帝國主義侵華檔案資料選編》中華書局1988年8月第1版，第46－50頁。
不但如此，河本大作在（暗殺張作霖之後）回日本期間、私底下對他的好友小磯國昭承認過：自己就是謀殺張作霖的真兇。據《小磯回憶錄》的記載，1928年6月16日，河本大作從中國東北迴到日本東京，小磯國昭在東京車站接他，河本大作當時對小磯國昭私下吐露了自己是殺人兇手的真相。
小磯國昭回憶錄的這個證言，轉引自日本國際政治學會太平洋戰爭原因研究部編寫的《滿洲事變》，上海譯文出版社1983年6月第1版，第52頁。
還沒完。還陸續有證人。當年身在東北的、與河本大作打過不少交道的日本僑民菅原憲亮的證言也表明：張作霖是河本大作策劃謀殺的。菅原憲亮在回憶文章《奉天特務機關長》裏面，有這樣的證言：
“……我在奉天（瀋陽）一家日本商業公司當經理……當時，日本僑民在滿洲的權利受到（中國人）日益嚴重的侵害，幾乎已經陷入絕境。我向關東軍的河本大作參謀訴苦，請其設法幫助（日本僑民）解脱困境。河本大作苦思焦慮、研究對策，終於擬定了一個計劃（即炸死張作霖）。我從一個買賣人的角度，極力支持這一計劃。土肥原賢二也深知此情，並睹祝這一計劃的成功……計劃逐步實現，皇姑屯車站終於響起了震天的爆炸聲。我趕赴現場，只見到處都是荷槍實彈的奉軍（東北軍）士兵……”
菅原憲亮的這份證詞，出自土肥原賢二刊行會所編寫的《土肥原祕錄》，中華書局1980年11月版，第2頁。
其實這還不算。還有更多的證人。依據曾經擔任日本駐華公使、親歷了中日戰爭的重量級戰犯重光葵回憶：張作霖的確是被河本大作謀殺的。案發之後，日本陸軍省反對公佈本案的真相，是為了不影響日本的國家形象。日本陸軍省當時認為：與其公開本案的真相、並公開處罰責任人，還不如讓本案永遠留在雲裏霧中，日本可以糊弄國際輿論、逃脱道義的譴責。
重光葵的這份證言，出自重光葵所著的《日本侵華內幕（又名：昭和之動亂）》，解放軍出版社1987年7月第1版，第23頁。
戰後，由日本防衞廳（相當日本戰時的軍部）編寫的正史《大本營陸軍部》，也是這樣記錄的：“..........因為（首相）田中義一拒絕批准對（張作霖）東北軍進行繳械，關東軍私自策劃了炸死張作霖的事件，該案不但主謀人是河本大作，而且，奉天特務機關長秦真次、土肥原賢二、村岡長太郎也參與了策劃….......” 日本防衞廳這個 “蓋棺定論式” 的日方官方説法，請參《大本營陸軍部摘譯：上冊》，四川人民出版社，第158頁。
換言之，日本政府官方，對於“河本大作謀殺張作霖”的説法，是予以了正式承認的。
張作霖在皇姑屯被炸死一案，不但有兇手河本大作的自供狀，還有相當多的人證：菅原憲亮、小磯國昭、重光葵，此外，還有更多的證人：城野宏、臧式毅、儀我誠也…….相當多的證人證言，共同指向河本大作本人。這些人的證言，大同小異，在此不再贅述，它們都收錄在我的拙作《從甲午到七七：日本為什麼侵華》裏面，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借這本書讀一讀。
可是，我們畢竟又無法忽視脱啟明所著的《皇姑屯事件真相：張氏父子與蘇俄之謎》一書，該書所主張的“蘇俄特工暗殺説”，畢竟列出了據説是摘抄自蘇俄特務機關人事檔案的有力材料。
既有日本人自稱是兇手，也有蘇聯人自稱是兇手，張作霖這個疑案，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筆者綜合蘇聯、日本兩方面的現有材料，進行綜合的分析，認為本案不能排除有如下的可能：
1、河本大作和蘇聯特工，同時各自有暗殺張作霖的計劃；
2、河本大作搶先成功實施了暗殺，蘇聯特工晚了一步；
3、蘇聯特工獲悉張作霖死訊，回蘇聯謊稱是自己所為、冒領功勛。
當然，這也只是一個假設。可是，這樣的假設，就目前而言，似乎能很好地解釋日本、蘇聯雙方都有人“爭當殺死張作霖的兇手”這樣的怪事。
